陈世龙深深点头,正在想找一句能够表达自己感激的话来说明,胡雪岩先开了口。
『老张,你这话不完全对,谈不到什么报答!我请你们帮我的忙,自然当你们一家人看,祸福同当,把生意做好了,大家都有好处。好了,』他向老张使个眼色,『我们上床吧,让阿珠和世龙替我们把东西理一理齐,明天上午好分手。』
这是有意让他们能够单独相处,说几句知心话。陈世龙掌灯把他们送回铺位,走回来先把船窗关上,然后取了一面镜子放在桌上,温柔地说道∶『这些首饰,你倒戴起来看看!』
这是极可人意的话,阿珠听他的话,打开拜匣,首先把那副翡翠秋叶的耳环戴上,然后双腕套上金镯,又取了个红宝石戒指戴。只有珠花没有办法上头,因为那是戴在发髻上的,而她一直是梳的辫子。
坐在对面的陈世龙,含笑凝视,显得异常得意。阿珠原来就不大有小家碧玉的味道,这一戴上首饰,越觉她那张鹅蛋脸雍容华贵,绝不象摇船人家的女儿。
在镜子里左顾右盼的阿珠,突然收敛了笑容,慢慢摘下首饰,一件件放好。陈世龙倒有些奇怪了,不憧她这意兴阑珊的表情,从何而来?
『你┅┅』他很吃力地说,『好象有点不大高兴。』
『不是不高兴,有些可惜。』
『 什么可惜?』陈世龙急急说道,『难道象你这样的人,还不配戴这些
东西?『
『不是这话!「好女不穿嫁时衣」,这些首饰,可惜不是你买给我的。』
这句话让陈世龙震动了!心里千周百折,一遍遍在想,要如何争气,才对得起她?这样愣了半天,终于逼出几句答复∶『你有志气,我也有志气!
不过,你如果不肯跟着我吃几年苦,将来想替你办这样子的首饰,是做不到的事。『
『你当我吃不来苦?』阿珠答一声,『你看着好了!』
『我相信,我相信。』陈世龙笑道,『说实在的,我哪里肯让你吃苦?
照现在的样子,生意十分顺手,日子会过得很舒服。这都是胡先生的提拔!『
『为人总不好忘本。』阿珠终于说了一句心里的话∶『我们总要先把他的生意,处处顾到,才对得起人家。』
夜深人静,即令是他们低声交谈,睡在铺上的胡雪岩,依然隐约可闻,他觉得这件事做得极好,不但欣慰,而且得意,于是心无挂碍,怡然入梦。
一到杭州,胡雪岩回家坐得一坐,立刻便到阜康,陈世龙已押了行李先在那里等候。行李虽多,尽是些送人的礼物,由刘庆生帮着料理,一份份分配停当奇Qisuu书网,派了一个『出店』陪着陈世龙一家家去分送。胡雪岩则趁此刻工夫,听取刘庆生的报告。
『胡先生,请你先看帐。』刘庆生捧着一叠帐簿,很郑重地说。
『不忙,不忙!你先跟我说说大概情形。』
『请你看了帐再说。』
听他如此坚持,料知帐傅中就可以看出生意好坏,于是他点点头先看存款。一看不由得诧异了,存户中颇多『张得标』、『李德胜』、『王占魁』、『赵虎臣』之类的名字,存银自几百到上万不等,而名下什九注着这么四个小字,『长期无息。』
『唷,唷!』胡雪岩大为惊异,『阜康真的要发财了!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户头?』
『胡先生!』刘庆生矜持着说∶『你再看这一笔帐。』
他翻到的一笔帐是支出,上面写着∶『八月二十五日付罗尚德名下本银一万一千两。息免。』
『喔,原来罗尚德的那笔款子,提回去了?』
『不是!』刘庆生说,『罗尚德阵亡了,银子等于是我送还的。我不知道这件事做得对不对┅┅』
刘庆生细谈这件事的经过,是八月二十五那天,有两个军官到阜康来问,说是听闻罗尚德曾有一笔款子存在阜康,可有其事?又说罗尚德已经阵亡,但他在四川还有亲属,如果有这笔款子,要提出来寄回去。
罗尚德的存折在刘庆生手里,倘或否认其事,别无人证。但他不肯这样做,一口承认,同时立即取出存折,验明银数,但他表示,不能凭他们两个人的片面之词就付这笔存款。
『那么该怎么办呢?』
『我知道罗老爷跟抚台衙门的刘二爷是朋友,要刘二爷跟你们营官一起出面,出条子给阜廉。』刘庆生说∶『只要罗老爷是真的阵亡,你们各位肯
担责任,阜康立刻照付。『
于是那两个军官,当天便我了刘二爷来,公同具了领条,刘庆生立即捧出一万一千两银子,还要算利息,人家自然不肯再要。这样到了第二天,张得标、李德胜等等,便都上门来了。
胡雪岩听他讲完,异常满意,『庆生,』他说,『阜康的牌子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