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道:“长史?长史你在哪儿?”
他跌跌撞撞地在长安城中奔逃,到处都是尸体,黑雾从背后卷来,令他背脊一阵冰冷,他重重摔倒在地,喊道:“李景珑?!李景珑!”
他再爬起身时,感觉胸膛中有一股强悍的力量,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腔,令他痛苦无比。
“李景珑——!”
“鸿俊!”
房中,鸿俊滚了下榻,李景珑听见他在房内,睡梦中喊出自己名字,一个箭步上前,接住了他。
鸿俊猛然一挣,醒了,正要大喊时,李景珑忙做了个“嘘”的动作,诧异打量他。鸿俊浑身大汗,睁大了双眼,脸色苍白,不住喘息。
“梦魇了?”李景珑低声问道。
他双膝跪在地上,抱着鸿俊肩膀,鸿俊抓着他的衣衽,把头埋在他的手臂里,长长吁了口气。
是夜,李景珑房内点亮了灯。
鸿俊在东厢里取了定神的药,从李景珑房门外过去,李景珑却道:“进来罢,也给我配一点。”
鸿俊答道:“我配好给你送过来。”
他还记得那天被李景珑拒之门外的一幕,后来特地问了鲤鱼妖,鲤鱼妖告诉他有些人不太喜欢别人进自己房间,鸿俊便记住了。
“陪我一会儿。”李景珑说。
鸿俊便光脚进去,搓出一团火焰,点亮案畔的小铜炉,放上一个铜碗,开始配药材。
“小时候常做梦?”李景珑问。
“没有。”鸿俊摇头道,“下山以后才做噩梦。”
“想家了?”李景珑叹了口气,又问道。
他解了外袍,单衣胜雪,在案几另一侧跪坐下来,与鸿俊相对。
鸿俊以一个铜勺,轻轻翻炒着碗里的药材,火光映在他英气的少年眉目间,又仿佛带着些许黯然。
听到“想家”时,他抬眼看李景珑,笑了起来,那笑容顿时让人生已近乎无望的李景珑,内心深处的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响起一声,继而像涟漪般层层荡开。
“赵子龙说,人总要失去很多东西,回头才会发现它的好来。”鸿俊笑着说道,“现在想家,因为离了家,但我也喜欢驱魔司,喜欢大伙儿。”
李景珑眼中带着些许迷茫,问:“你喜欢驱魔司什么?”
“梧桐树啊。”鸿俊转头,倾身朝外望,又说,“你还给我画,还带我玩,和我作伴……”
李景珑低声答道:“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与你投缘。”
仿佛是定神药的香气起了作用,药材混合的香味下,李景珑的烦恼感被减轻了许多,他不由自主地端详起面前的这少年,思考自己为何总是特别照顾他。
因为他不像另外三人,各有各的算盘?不是。
因为他长得漂亮,令人心生好感?也不是。
“今天发生什么啦?”鸿俊又抬头问。
李景珑看见鸿俊眼里的那一丝茫然之意,豁然开朗,忍不住笑了起来,明白了——
——他不懂许多事,眼里既不像别的人,看见他时便带着嘲笑之意,也不像龙武军的同僚,看人下菜碟,捧高踩低。他毫无算计人的想法,更没有窥探人心的**,不自恃精明了得,也不妄自菲薄。对世情与人情毫无想法,懵懵懂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