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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第1页)

“是水山哥叫写的。”春玲对她的发问有些迷惑,“你对它有意见?”

“不不,没意见。”孙俊英急忙回答,又迟疑着说,“不过这提法有点笼统,应该说明是没负过伤的,说明受伤不紧要的,说明伤全好了的。”

“标语口号哪有写上这末多‘说明’的!”春玲不满意她的挑剔,“这末写,也自然是指现在身子全好了、够参军条件的人。”

孙俊英立时豁然开颜:“说得是!我不懂编句写字的规矩。走,开会吧!”

会场上寂静无声。几个在母亲怀里的孩子吃惊地伸长脖子,被这热闹的妇女会场突然沉静下来吓呆了。

站在前面桌旁的孙俊英,脸上浮现着教训人的神色,打破沉默说:“怎么不说话啦!还有谁报名?”不见回答,她提高声音激昂地说:“没报名的应该想想,自己不害臊吗?做一个妇救会员,看着人家的男人都上前线打老蒋,自己的留下享太平,睡热炕头,好意思吗?唉!我这当妇救会长的样样能带头,比如去年斗争地主吧,我先拖出那家的婆子。可是这次我只能说说嘴,可惜我没儿子,男人又是残废军人。唉,也不兴花钱买个够参军条件的人……”

坐在后面的一位年轻瘦个妇女,心里冷笑道:“你当干部的净说漂亮话,你还不满三十岁,哪来够参军的儿子?你男人残废?哼,干起活来比不残废的还有劲。”她厌烦再听下去,拧一把正在吃奶的娃娃的屁股。

孩子哇哇地哭了,扰乱着孙俊英的讲演。

青妇队长曹春玲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昨夜和父亲的一席谈话,使她的身心充实了好多东西。吃一堑,长一智,孙若西的丑行使春玲受了一次辨认真人假象的教育。昨晚父亲睡去后,春玲在明月底下想了好久。她为由于孙若西的关系冲淡了和儒春的感情,阻遏了她去争取儒春继续进步的努力,深负内疚。过去,春玲老生儒春的气,现在她觉得做了对不起儒春的事。春玲成人以来,第一次以姑娘的心去深刻地回味她和儒春的相处,她加倍感到那种从童年积蓄起来的情意的可贵,难得,甜蜜;通过刚才她与儒春在打谷场上的会面,她更增强了帮助儒春进步的信心,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对于孙若西,春玲已经从心里把他甩出去,就象摈弃不慎落进口袋里的一块污泥一样。

春玲听着妇救会长这番话,觉得有些过重。因为适才大多数人的表现都挺好,纷纷下保证,有亲人的动员亲人参军,没亲人的向周围的人宣传。现在会场上的情况很明显,剩下三四个妇女的思想还不通,不敢下保证,而她们的亲人正是够参军条件的。女人们明明知道,下了保证就等于放手让亲人奔赴战场。

春玲刚才听到孙狗剩的母亲让儿子参军的消息,很佩服父亲的本领,更增加了她去说服老东山的力量。她本想不声张,悄悄地去完成动员儒春的任务。这一来是她怕说不服老东山,落个言过其实;二来在人眼前提出来也害羞。现在她见会场上形成僵局,不带动一下,那几个妇女很难起来。于是,她抛弃了一切顾虑,向大家说:“我表示一下态度,保证动员一个青年去参加子弟兵!”

妇女们的目光都集中到春玲身上。巧儿急忙问:“青妇队长!你动员谁呀?你只一个哥哥,不用你动员,人家把小日本都打败了!”

那抱孩子的瘦个青年母亲又在心里嘀咕道:“哎,春玲一向不会装假,这次也反常了,她学开了孙俊英。她明知兄弟小,爹爹老,可就要说……”她突然顿住,象听到了雷声。“我动员儒春去。”春玲镇静地说道。

会场上先是一静,接着腾起喧嚷——“真是笑话!儒春能去参军,南山也能搬到北河去!”“儒春是个老实人,动员他参军,倒不会费事;他爹老东山,那真是一座顽固山!”

“谁要有能耐叫老东山自愿让儿子参军,那真是难。”“难上加难,难得比上天还要难!”

“唉,春玲闺女为参军疯了咋的?不等她把参军两个字说完,老东山准会打在她身上。”

“大家别嚷嚷,别吵!”春玲站起来,摆着手叫道。等人们平息后,她响亮地说:“动员俺未婚夫参军上前线,这是一个妇救会员份内的事,不出奇。自然,困难是有,可哪有没有难处的事呢?我当面向大家保证:为了打垮反动派,我尽一切法子,保证把儒春送上前线!”

热烈的掌声夹杂着赞许的言语,震撼了宽敞的屋壁。

那抱孩子的瘦个青年妇女,感动得热泪盈眶,冲春玲激动地说:“春玲妹!我比你差远啦,死落后!告诉大伙,俺小宝他爹上次就想参军,可俺拉着后腿……青妇队长,我向你学习,送丈夫参加解放军!”

春玲兴奋地说:“仁顺嫂,你是好样的!”她振臂高呼:“向仁顺嫂看齐!”

全场妇女,发出由衷的热烈的回声。

第八章

江水山把江仲亭招呼到家里,开口就问:“仲亭哥,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事呀?”仲亭明明知道问的是参军,佯装不懂。“参军。我们党员要起带头作用!”水山解释道,在炕前来回地溜达。桌上的灯火,随着他身子带起的风忽闪着。仲亭笑脸望着对方,掩盖内心的慌乱,连忙答道:“那还用说?听党的话呗。”

“仲亭哥!”水山压着心头的不满,冷静地说,“战争正打在紧头上,需要人去支援。咱们能在旁边看热闹吗?”他发狠地拍一下左边的空袖筒:“妈的!一颗毒弹,把胳膊丢了,要不,江水山哪会在这屋里待!”

江仲亭正苦费心机地想法应付水山要他参军的事,听到水山把话联系到他自己身上,忙陪着同情说:“兄弟,不用说你哥也知道。咱弟兄俩是从一个血坑滚出来的。唉!你不行啦,我肩膀的伤也够受的。咱们就安心后方工作和生产吧,光急也没用处啊。”

江水山脸色变红了,声音提高了:“只要让我江水山重上前线,我胳膊腿都没了,也能和反动派拼!可你……”他顿了一下,觉得自己又上火了,应该耐心说服他。于是,他又把嗓门压低,恳切地说:“仲亭哥,我和你说过不止一次了,过去,怨我性子不好,说不上几句就火起来,理没讲清楚,指导员也批评过我。今天,我要好好和你谈谈。仲亭哥,国民党反动派不该消灭吗?”

“那怎么不该?当然要消灭。有敌人就没咱的饭碗。”仲亭垂下头,用力抽烟。

“对,答得对!”水山满意地赞许道,“要打反动派,他们有枪,我们怎么办?空着手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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