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她倔强柔情的“世间万物不及他重要”的辩辞,任嘴里有多硬的话都得融化成一抹芬芳。难得见一笑的贺广晟,温柔目光拂过这个可爱的女人,唇角抿出一抹微笑。他何以忍心责怪她。
他鼻孔深深呼出一声叹息,道:“我倒万没想到同行不单不出手相助,还乘人之危,全是上等货却只作半价抵押,看来银钱面前,什么道义都一文不值。”
梁夫人还是不急不缓,“是的啦,可谁叫我们急用现银?”
只听贺老爷语气疲惫道:“宁做一条狗,不做行商首,我虽是商人却也斯文,洋行众商虽分大商小商,却也平等营运,我犯不着一个人给大家当奴才,况且得利也得弊,只怕我这行商总做下去,身命不保。”
梁夫人一如既往的温声细语,“老爷您斟酌看,过去‘五字号’只做五谷杂粮买卖,府上日子也很宽裕的。”
贺广晟呼出一声难做决断的叹息,“辞了行商首自也要退出洋商,只是为了保这条命,欠下的百多万两白银,加上画押下的为朝廷添置洋战舰……唉,若退出洋商拿什么来偿还?只做内地五谷杂粮买卖供自家优渥生活是不愁,可还债是指望不上的。恐怕我这条暂时保住的命终究是要搭上去的。”
梁夫人温柔的声音带了哀求,“老爷,实在不行,不如把这大宅卖了,一次全部掏空给他们,我们只留一条命,去乡下盖座房子,隐居于乡下,平淡过,只要和你在一起,贫穷富贵我何曾在乎。”
老爷轻轻拦她入怀,“淑仪,贺府大花园是太祖爷起就买下的,虽然随着家族人丁越来越旺盛,府邸扩建了七八倍,大花园内添了十几座小院,小祠堂也改建成大祠堂。但太祖爷说过,若哪一代人把贺府大花园这起家老宅邸给输掉,贺府也就倒了。我不能成为贺府的罪人,不能对不起祖宗,众多叔侄子女也不会不答应。所以,就算搭上我的命也不能搭上这座祖宗留下的大宅邸,这宅卖不得。”
梁夫人把头侧枕在老爷胸前,“可是老爷,我只想和你携手共白头,我只要你好好的。”
贺老爷轻抚她的头发肩膀,“‘朝夕两相知,岁月不可期’,我何尝不想与你退隐乡间。可这个家不止你和我。”
听到这,见院门口宽嬷嬷进来了。易馨很自然转身进西厢房自己屋里,看嬷嬷走近了,她走到屋门口问:“宽嬷嬷过来啦?”
“哎哟,是易姑娘,可不是,十姑娘说关屋里好几日,想出院里透透气,我来问问夫人能不能让她起床,不知夫人在不在屋里?”
“您到正屋去瞧瞧吧,我也刚从花园回来。”
宽嬷嬷去了梁夫人屋里。
易馨问端水出来的五彩,“你妹妹缤纷是在厚大爷屋里伺候还是在厚大奶奶屋里伺候?”
“在厚大奶奶屋里。”
“我看总是缤纷来找你玩,怎没见过你去找缤纷玩?”
五彩压下声道:“我才不去,府上人都知道厚大奶奶可不好惹。”
“你是去玩,为何要去惹大奶奶?”
“府上哪个丫头没被大爷逗过?厚大爷逗归逗,倒是不越界线的,可大奶奶终究不欢喜。毕竟大爷院里十房姨娘里,有五房是逗着喜欢后来就纳为姨娘了。”
易馨掩面笑着啐了一声。
宽嬷嬷从梁夫人屋里出来时,易馨说也想过去看看十妹妹,便跟着宽嬷嬷去了惜物院里。
十姑娘天生脆骨病,每个月关门治疗几日。前几日正是关门治疗,今日才开门了。她便忍不住要开门出院里透透气。
易馨进屋便坐在床边,端起汤药喂她,看见床头一本手抄夷语书,嗔怪道:“妹妹治病期间怎还费神去沾染夷习?”
“载哥哥去京城前教了我一些句子,反正我整日瘫坐这床榻上,无聊至极,正好温习温习,等哥哥回来念他听,哥哥一定很高兴。”
“载哥哥是没办法,与洋鬼子做打交道做买卖,不得不苦学几门夷语,好以夷制夷。你一闺中女子何苦去沾染?”
惜物转了转水汪汪的清澈大眼,说不出为何?单纯就是好奇,想看懂那些夷文的意思,看懂越多越好像凿开一个墙洞延申到另一个不同世界,虽然那个世界不是一定是自己喜欢的世界,甚至是荒唐的世界,但神仙鬼怪故事不正是这样引人入胜,一步步叫人欲想探索降魔办法的吗?
“我只好奇这里头的故事!”惜物微笑说。
易馨对那书蹙了蹙不屑的鼻子,“能有什么稀奇故事,中华大地延绵几千年,什么好故事没得看。”
惜物只天真咯咯一笑。
易馨撇一下唇,似嗔怪又似问,“贺府学夷语的怕只有你和载哥哥?”
“大哥也学,他的夷语一点不比载哥哥差。”
“你是说厚大爷?”
“是呀,他天天出洋行夷馆与洋人打交道,必须会些夷语。”
易馨点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