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嫔妃,只不过是先帝遗留下的贴身丫头,又已经出宫为尼,当今皇帝忙于朝政,后宫的事——要管、他也只管自己的后宫,哪有闲暇管这些只领月钱闲等死的‘老太太’。”
慧善悄声回:“管,宫里是一定有人会管的,只是这沐明已经‘死’了,葬礼法事都已办过,宫里也来人确认她已‘殁’于洪灾。她现在活过来,没人会相信。”
“嗯,”智善点头,“不过,你明儿还是亲自去告诉鄂大人说沐明没有死,免得她到宫里要求‘复活’,说出不中听的话,叫鄂公公没点心里准备和应对办法,到时节外生枝。”
乐儿听到这对话,明白了原来她们不许她“复活”,但也稍微松了一口气,她们并没发现她躲在观音像后。
待智善和慧善走后,她才走到观音像前磕头谢冒犯之罪。
然后到门边打开一条门缝查看外面没人后,才蹑手蹑脚摸黑回到原先住的禅房门外。夜已经三更,屋里还亮着一盏小油灯,窗门也微支起,沐明立刻明白沐心在等她。她轻轻敲门,里面的油灯立刻吹熄了,接着门开了,沐心一把把她拉了进去。
屋里漆黑,乐儿压低声音问:“为何吹熄灯?”
“亮着灯,外面可见里面两个人影。”
沐心直接把沐明往被窝里捂,道:“躺着别走动撞翻桌椅惊动隔壁,你一定又饿又累吧,我刚刚去斋堂偷了一个馒头和一点咸菜,你和着温水吃吧。”
乐儿伸手抱着她感激道:“谢谢你卉儿,我……”话没说出口,委屈的眼泪吧嗒吧嗒先涌了出来。
“好了,先吃点东西,一会再说说去年下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沐心告诉乐儿,智善住持自从被蜈蚣咬后,身体常发青发冷,把小时候的癫痫病给引发了,如今靠吸大烟缓解病情,估计活不成了。
其实乐儿也不清楚那大虫是不是与蚂蚁一起爬进竹筒,而她没发现,她问:“哪来的大虫呢?”
“不清楚,但负责清理住持房间的松竹师姐说发现了鸡蛋壳,蛋壳里还蜷着一条小蜈蚣,估计是偷吃鸡蛋,蛋腥引去的。”
乐儿不再多言,只在心里想,人在做天在看,人做了什么对不起良心的事,弱者拿他们没法,老天自会惩罚她。
吃完馒头,两人挤在沐心的小床上,乐儿把落水经过、大娘一家救她、如何被天理教的人带走、大壮如何好心用牛车送他到镇上、她有如何回到栖慈庵等详细讲给沐心听。
沐心听后道:“你知道她们的秘密,又不听她们的话,她们不会容你的,宫里恐怕也回不去了。去年找到觉寂尸体却没找到你。智善住持和慧善师傅担心宫里来人过问此事。雇人在下游足足找了一个月。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几天后果然抬回来一具尸体,说在找到了。
可她们忽悠得了别人,忽悠不了我,虽说那尸体泡过水,又肿又腐,谁也不会去瞅一眼,住持说是你,大家都相信是你,但我看到露在麻布外的手,手指短而粗糙,还有茧,而我多么熟悉你的纤纤玉手,又白又嫩。所以,我当即就肯定麻布盖着的是替死鬼。
果然,我跟着抬尸上山的人下山,给他们二两银子,他们果真说抬上来的是一个女死囚,上头说抬上来超度……他们只负责抬,不知道更多了。
智善住持当日以尸身已腐烂为由,立即火化了。然后禀报宫里,说你下山采药遭遇洪水,殁了。宫里记载你殁了,恐怕很难‘复活’。”
乐儿淡然道:“他们让我‘死’,肯定就是不会让我回宫,我决心出宫时就没想过要回去。”
“那日后怎么办呢?”
“天下尼姑庵多的是,我走远一些,改名换姓,像你一样说自己是灾区孤儿,找另一家尼姑庵收留便是。我不甘心的是,栖慈庵本该是慈悲之地却成了万恶之所,我希望有朝一日能还这里清净。”
“乐儿,住持有周大人撑腰,周大人背后又有鄂公公,此前慈悲为怀的老住持都被她们赶走了,以我们现在的力量想还栖慈庵清净,恐怕比蚂蚁拆屋还渺茫。”
“我知道很难,可……”
“乐儿,别想那么多了,我不想你碰个头破血流,遍体鳞伤,到头来累自己还连累家人,又丝毫改变不了现实。如今南洪灾、北旱灾,中间还有叛乱,天下人日子都不好过,我们能三餐有食、安心诵经念佛已经是大福了。”
乐儿知道沐心心甘情愿就此苟且余生。她无意把自己所追求何向往强加于她,更不能连累她。第二天天微亮,乐儿轻轻起身,不惊动熟睡的沐心,从后门悄悄离开了栖慈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