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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接风洗尘 3（第1页）

丽莺楼是当时广州城里规模最大最豪华的酒楼。此酒楼倚江岸而建。因岸高且有坚固的大岩石，所以从街道看，丽莺楼耸立在地面的只有四层，还有一层算在地下。

地下层，也就是一楼是戏台和餐厅；二楼是大堂、赌间、烟间和酒间；三楼是艺妓包房；四楼五楼是客房。

因倚岸而建，一楼的大门只能朝江而开，却也恰是地利。广州天气热，春夏秋三季能把整面朝江的木墙移开，这样便可把江景和对岸风景尽收眼底。酒店老板显然是个会享受之人，装修时把临江木阳台延申到浅水中，在水中搭建的露天阳台摆上餐桌椅，客人如坐在江上吃酒聊天赏江景。尤其逢年过节，客人坐这抱美人、品美酒佳肴、听曲看戏、赏烟花、吟诗作对……神仙日子恐怕也不过如此。

浅水阳台边浮着十几条属于丽莺楼的小花船，客人若想约丽莺楼的姑娘游船独处，支付银子便可登船享受江中良辰美景。

正对岸临江耸立着另一风格的一间酒楼，叫江南酒家，与丽莺楼隔江相望。传说去丽莺楼的大多是豪商贵胄、脱了官服掩了身份的斯文人或一些规矩体面的有钱住客；而去江南酒家的客人大都是闯南走北的江湖人，且大多是嗜酒的豪客。因江南酒家有享誉八方的独家偏方酒——双蒸酒。传说这家酒楼的双蒸酒是用横切糯米干稻苗做成的管孔筛把新蒸好的酒慢慢渗入酵饭后进行二次蒸馏，稻苗香和酒把酵饭香味抽提入酒中，这二次蒸出来的酒酒香醇和、酒体绵柔，吸引来不少好好酒豪客。

江南酒家以酒闻名，那么与之隔江相望的丽莺楼则以名妓和美人如云闻名。在两岸遥望的两家酒楼之间的珠江上横游着一艘巨大的花船——叫红娘船，传说此大船专为两间酒楼的客人对流而日夜不歇游……

在岭南，城里乡里都在流唱着这么句：江南丽莺红娘船，美酒佳人两边转。

话说只允许在广州西南角洋商馆活动的洋人用望眼镜望见这边好风景后，摔酒瓶骂娘，愤恨他们只能在冷清无聊的馆里买醉，咒骂自己过着飘洋过海、背井离乡、生死难料的航海生活，妒羡中国人过着欢乐惬意单纯的生活……

贺惜厚为长渊在丽莺楼订下的套房在五楼，同样是门窗临江，站在凉台上能一览珠江景、眺望广州城。拿着望眼镜还能清晰可见斜对岸远处西南角上洋人聚居的各国洋会馆和会馆门前飘扬的多色旗帜。

长渊环顾房间，装修奢华不庸俗，陈设简洁却精致，很合他的品味。长渊走进房间时却见阳台门开着。上前看，只见阳台坐着一位穿着华丽、珠钗耀眼的绝色女子，女子怀中抱琴，见了长渊立即起身含笑行礼，道：“小女子千舞恭迎公子。”

长渊当然吃惊不已，忙问：“你是谁？”

“小女名千舞，厚大爷吩咐在此恭迎公子。”

长渊心想，这贺惜厚花招蛮多的哈，不事先透露想给我惊喜？只怕没把我吓一跳！但这女子的美貌让长渊无气可生。

又听姑娘温柔体贴道：“公子长途跋涉，请用茶稍舒缓疲劳。”

她话音刚落，外头进来两个丫头，一个端茶，一个端点心……

千舞姑娘在丫头伺候长渊用茶点时开始弹唱愉快放松的轻曲。

用过茶点，千舞姑娘吩咐两丫头伺候长渊沐浴。

长渊虽欢喜这位美貌姑娘伺候左右，可还不明她的来历，加之船上几日风浪颠簸没睡好，十分疲惫，他婉拒道：“先不沐浴，你们退下吧，我想先睡一觉。”

千舞温柔试劝：“浴池已经备好水，公子一路风尘仆仆，泡个热澡再睡更舒畅。”

“听你弹唱已很放松，退下吧。”

千舞福一礼，“好的，公子请便。”又道：“厚大爷在三楼包间订下了晚膳，请问公子喜欢什么时辰用晚膳？”

“我睡醒再说吧。哦，对了，你去请厚大爷到房里来一趟。”

千舞又福礼：“厚大爷这会到洋行有急事去了，公子要我们立刻去请他来还是等他回来来禀报您呢？”

“等他回来吧。”

千舞姑娘和两位丫头退下后，长渊一声口哨唤自己的贴身小厮进来，让他去打听这女子的来头。自己则倒床上睡去了。他想，贺惜厚看来是个很会玩乐的家伙，晚膳时一定有有什么好玩的新花招，先养足精神，他自己也是一个爱玩的人……

再说贺惜厚刚送长渊到达丽莺楼时，便被贺广晟遣来的家仆匆匆叫走。

贺老爷那日被粤海关总监罗大人叫去喝茶，看似闲坐随便聊了聊今年广州商口洋船出入数量的增减、关口商税、进出口商品种类增减变化等情况。可罗大人的每句话都敲警他——入关的洋船一年比一年多，税收却一年比一年少了。

辞别时，罗大人起身背手与他一同慢步往大门口走，罗大人脱出负背的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可还记得乾隆五十九年？你还记得洋人那艘命名‘狮子号’的战船？咱大清称龙，因此京城人的说书人把那次觐见叫‘龙。狮会’。皇上可是比谁都明白和耿耿于怀那次不欢的觐见。只是他也知道自己老了，他自认为做了他这一代人能做的，下一代人的命运得由下一代人自己掌握。”

贺广晟知道他此话别有隐意，不语，等着他往下说得更明白。

“南大门自然有八旗驻军和水师团看守，但皇上还开了海关这扇大窗，你呀，仔细点看好这扇大窗口吧。”罗大人道。

罗大人藏针的话总结起来大意是——洋船多了，关税少了；你是铡刀下的侥幸鬼；那年洋贡使团带来“示威”战舰和贡品像根小刺棘在皇帝的喉咙头，皇帝不舒服，你要替他及时拿走这根刺，千万别让这根刺咽进喉管里了……

贺广晟是这样理解的——洋船多了关税却少了，言下之意怀疑行商与洋人勾结，私贩倒卖违禁品、洋枪洋炮、甚至战船给沿海猖獗的海盗和白莲教。皇帝喉头那根刺就是：他虽当面瞧不起洋人的“奇技淫巧”，但内心不能无视洋人船坚炮利……把洋人和洋人的奇技淫巧、船坚炮利堵在国门外的责任就落到你这行商首头上了啦？

贺广晟内心无奈摇头，你罗大人不是粤海关监督吗？怎么是由我看管这个窗呢？

但似乎担不担这责任由不得他，这不，他才见过罗大人两日，今天下午罗大人的管家送来一个大信封。

贺广晟拆开信看，长达十页纸的名单叫他越看越脊背发凉。这才命小厮立刻去寻厚官回来询问清楚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