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非取决于对谁来说了,对这些世袭军官来说,松潘当然不缺地,不光有军田,还有被他们占的民田,都是军官家庭的。
但对于像佃户一样的旗军来说,那可是有多少户旗军,就有多少户人家没地。
只不过这事,张元亨觉得没必要跟军官们往细了说。
反正在他们眼里,旗军也只是干活懒散,打仗打仗不行、种地种地也不行的懒鬼。
左右这也不是刘承宗交给张元亨的任务,他只是顺口提一嘴,笑道:“没事,你们能弄农具,就给元帅府做些农具,等五月了送过去,少不得一番财货嘉奖。”
张元亨手下的锦衣番子都在卫所里,正跟旗军聊青海元帅府的授田给地的政策呢,他可以预见,等到五月到八月,草地好走了,恐怕松潘卫会有数不清的旗军拖家带口往元帅府的辖地移民。
他想把旗军都叫到番地去。
张元亨在松潘卫当了一年旗军,清楚旗军是什么样。
旗军狡猾、偷懒,能不干活就不干活,对打仗也多有畏惧,每天混吃等死,是军中残渣败类,就算把军田分给他们耕种,都种不好。
为什么?
军官们说旗军懒惰,不积极。
说得对!一点毛病都没有,懒惰不积极。
旗军当然不积极,那地了打了粮食,皇粮先收一半、指挥使再收一半、千户爷再收一半、百户爷再收一半,种多种少,旗军总见不着自己的,怎么会不懒惰呢?
张元亨清楚,松潘卫的旗军,军纪废弛之下,打仗可能没什么本事,种田开矿山间采药,都是真正的行家里手,而且他们是农民里最会打仗的人,是开垦田地的绝佳人选。
只要刘承宗不让人盘剥他们,想开垦多少田地,他们就能开垦出多少田地,甚至会为保护自己的土地,爆发出强悍的战斗力。
秀才总要比旁人多许多思考,毕竟文人是个附属身份,而当文人没有其他身份可以附属时,就是个没用的人。
而没用的人,除了思考也干不出什么事了。
张元亨也在思考中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松潘卫在大明手里,这些旗军就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绝佳代表。
可如果在刘承宗手里,甚至把这个卫所成建制地转移到大明联系不到的深山老林里……他们就会变得很厉害,甚至有可能恢复明初卫所旗军包打天下的强悍。
他不知道这其中道理,但认为这是好事。
随着张元亨的到来,在崇祯五年刚过完年,军官们就向旗军下达了一条条命令。
不论是命令旗军从龙安府的平武县运送铁料过来,还是命匠人努力打造农具,死气沉沉的松潘卫焕发出巨大的生命力。
甚至连军官都发现,懒散的旗军们干活又卖力起来了。
而在这种表象之下,松潘卫的旗军甚至包括小旗官与几个总旗,家家户户军余都支起了晾晒醋布的大缸。
人们埋头做事,变得愈加沉默,有些军官发现,居然有些懒散的旗军开始在早上和夜里磨练技艺了。
有些人把生锈的腰刀细细打磨,拆掉腐坏的木柄,用麻线一圈圈缠绕。
有些人找出祖传的箭簇,一只只磨得雪亮,用箭端仔细刮着一支支箭杆。
可每当军官问起,回应他们的永远都只是旗军的傻笑与自嘲。
就连军官也不禁莞尔,这些旗军能干什么呢?
只有到了夜里,点亮的油灯下,旗军的眼睛才会发出光芒。
麻袋倒在床榻上,粗糙手掌把存下的粮食一粒粒、一遍遍点着数了,小心翼翼分成二十个小包。
二十天的干粮、干菜、干酱和醋布。
他们要冲出草地,锦衣卫的番子不会骗人,干下大事业的刘大帅就在草地那边等着,等着他们前去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