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对局势的错误判断,让陈奇瑜发了疯地想联系外界,并很快付诸行动。
张天琳率军离开西安府城的第二天夜里,西安城组建了五支百人队,作为鬼兵出城砍营。
另有一支敢死小队,不携任何书信、信物,背下陈奇瑜所有要求,趁乱冲出围城营地,将口信送往各州县。
那刚好是元帅军围城营地最松懈的时候,刘承宗还在城外,但他正打算次日启程前往咸阳主持收集物资,而负责围城的王文秀,则在帅帐里听刘承宗说了半宿的围城要点、防备瘟疫之类的事。
当明军的鬼兵出城,在外面一顿乱打,刘承宗和王文秀都没当回事,甚至心里还有几分嘲笑。
鬼兵嘛,元帅军熟得很,只要有防备,做不到出其不意,就是出多少死多少。
他们甚至捉住了几个为陈奇瑜送信的小兵,但身上没有任何信物、书信,只说是受不了围困,借机投诚,就分在百总队下面当辅兵了。
但还是有个人趁乱跳进渭河,一路东躲西藏,将陈奇瑜的口信送达目的地,韩城。
韩城知县叫左懋第,是个山东莱阳籍出身士大夫家庭的猛人。
祖、父亲叔伯、堂兄弟三代全是举人进士、文武官员,叔叔是登州卫镇抚、姐夫是登州的游击将军。
在陕西,谁都知道他很能打。
崇祯二年,莱阳的莲社头目董大成举兵,五千白莲教徒围攻莱阳城,当时还是秀才的左懋第登城参战,发炮迎敌,结果火炮质量不好,炸膛了。
左懋第被炸伤,匆匆包扎,换了门炮接着放,击毙一名莲社头目。
崇祯三年他中了乡试亚元,四年中了进士,五年授官,陕西韩城知县。
左懋第到韩城,还没跟上一任知晓交接公务,流寇就也来了,所以上任第一天就开始收敛粮畜,坚壁清野,征兵、调饷、防河、守城。
崇祯五年,流贼被他防守击退后跑到山里立寨子,左懋第寻思贼在山里,百姓就不敢在郊外种地,便组建十一路民壮,带兵进山进剿,一直把他们打出韩城,打过黄河,打进山西。
崇祯六年,左懋第号召富户乡绅捐钱捐粮、恢复生产,流贼又来了,他接着督兵进山追剿五十里,最后在河上作战取胜,将残敌击溃。
崇祯七年,流寇又来了,他继续戎装上阵继续打,乘胜追击一百二十里。
就这么说,左良玉、邓玘、汤九州这些明廷大将,面对流寇进山,一般也不敢进山区追剿穷寇,偶尔进山,也是败多胜少。
而左懋第能在韩城像个战神,一方面是确实有本事。
另一方面则是第一天到韩城,还没交接公务就带人御敌,使他在韩城取得无与伦比的民心。
士绅大力支持、百姓勇猛听命,才干出了比很多官军更厉害的事业。
韩城有苏、牛、薛、张四大家族。
苏家和牛家是商贾,前者是苏武的后裔,早年经营当铺,后来在苏州开了‘和合苏’绸缎庄,生意火火,一开战就上万两银子往城里捐。
后者是开钱庄的,打起仗来就一把一把烧借据。
张家祖上能追溯到留侯张良,经营两个黄河渡口和木材生意,有筏子、船只几百艘,剿贼的时候运送军兵快速机动,也出了大力气。
至于薛家,则是薛仁贵的后裔,官宦世家,跟左懋第有点看不对眼,但也没扯后腿。
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全靠万众一心,才让城墙甚至都没包砖的韩城守住了三年里的每次攻势。
早前,元帅府的校尉领了刘承宗之命到韩城,左懋第就在城外的苏武祠给他们摆了个鸿门宴。
嘴软心硬,说的都是好话,但意思非常明显,投降?没得谈。
元帅府的校尉都尉回去叫人,喊来了在耀州驻军的米剌印,刚把这座土城围住,魏迁儿那边就发现了瘟疫。
米剌印报告到中军,刘承宗衡量韩城的情况,暂时也顾不上这种小城,干脆就让米剌印撤围,全力收集物资以备瘟疫。
不过刘狮子还是给左懋第写了封信。
说实话,左懋第在韩城的衙门里,一听说刘承宗给他写信,一猜就是要劝降之类的话。
当时他脑子里就蹦出一堆骂人的词儿。
他是进士嘛,读过的书多,脑筋转得还快,骂人很牛的。
偏偏展开书信看了,嗯……左懋第的心情就有点复杂了。
大元帅写信一向不拿别人当外人,张嘴就夸他这几年干得好。
其次提醒他清丈田亩清查人口,人口和田地都要弄清楚,不仅要恢复生产,还要注意灭蝗、兴修水利。
然后督促他继续练兵备寇,以防战争带来的溃兵盗匪扰乱治安,同时还要防范山西的瘟疫,继续保境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