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天寰要怎么对待阿宙呢?他应该不会和行刺有关的,我坚信这点。
元天寰笑了一声:“阿弟星夜来奔,算是来得迟吗?”他好像并没有怒气,跟家人寒暄一般。
阿宙还是低着头:“皇上,臣弟在崔小姐事上自作主张,原想下午来长乐宫谢罪。不知为何又在宴席上大醉……”他的明亮嗓音并没有多少变化,但有几分压抑。
元天寰沉默,轻描淡写道:“……大醉?你是伤心,还是糊涂?你平白得了一个义妹,为何伤心?要说糊涂,你怎么可能大醉?”我心一动,转脸去瞅阿宙。
阿宙茫然的抬起了头,往常纵然他穿破衣,不洗漱,那张脸都显得比任何人光鲜亮丽,十足优越。但此刻黎明,他好像在亲王华袍里,被深深的压制了。五官纵然俊秀,也是无奈,灰色。寒冬腊月,他大概心急,仓促出府,只套了一件单衣。虽他未发抖,但我都替他冷。
“臣弟不敢伤心,真是醉了。还好长安防务,皇上已交待白将军代理。”
元天寰想了想,面无表情,继续在奏折上勾画:“非常时期,朕不得不让弟弟们先脱了嫌疑。非但你暂时不能领兵,六弟,七弟也都被禁足在殿中。你来得正好,朕要告诉你:你舅舅杨澎,几个时辰前已在徐州被赐死。”
阿宙发丝垂下,眸光一亮,赶忙叩首:“谢皇上,臣弟知道了。”
“就这样?”元天寰问。
阿宙头压着地,口齿清晰朗朗道:“是,杨澎平日仗着臣兄弟三人的势头,行事不谨。万岁攻柔然期间,他屡次失言,曾擅自联络几位刺史,惘论皇位继承之事。臣也手书,屡次教训过他,又令杜昭维将他在京师的家人关押在牢。只因他是母舅,不便上言。况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万岁赐死他,是保全了弟弟们体面,也顾及到了元氏社稷。只是,臣母杨夫人久居深宫,无知妇人,不识大体。皇上圣明,无幽不察。母舅之罪,臣也不免。愿辞去太尉职,只愿万岁能网开一面,不要加罪于杨夫人。”
他连连碰响头,元天寰漠然望着,我的喉咙疼得更厉害,想要捂住耳朵,但眼睛却还是看着。
元天寰叹息了一声,道:“罢了。杨夫人乃先帝遗爱,又是五弟生母。纵然明日快报将杨澎抄家后的书信悉数上报,朕也不会牵连到杨夫人。只是刺客之事,不得不查。那女子的尸首,还在外头,幕后到底是谁,你说朕需要彻查吗?”
阿宙又碰了几记响头,他舔了下干燥的唇:“谢皇上之恩。臣弟不如皇上太多。皇上的决断才最英明,臣弟不敢妄议。”
元天寰一笑,喝了一口茶水:“你倒未必认得那刺客,但那刺客肯定是认得你的。”
阿宙不解,身体剧震:“皇上此言,臣弟不懂。”
元天寰缓缓站起身来:“那容易,你去找长孙乾将军,问问他刺客是谁?”
我将手指移到胸口,喘息都难了。
阿宙退了出去,元天寰坐到我的床头,他并无倦意,晨光射入,他至白面上,有灿烂彤色。
“五弟不可能醉,必定是有人故意下了药……”元天寰对我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我嗯了一声,他将手指插入我的发丝,滑过我的头皮,如梳子般在顺着。
我不禁闭目,那亲昵的动作,让我头发也像在晨光中发热了,我寻思,他到底知道了什么?此时此刻,他怎有心情这样理我杂乱的三千烦恼丝?
元天寰的手,继续轻柔的在我的长发里移动:“朕要杀人,莫须有罪名。但五弟,若不是朕在帝位上,别人可以害死他一百次。”
第十七章:诬陷
当我的乱发终于被元天寰理整齐,我又有了倦意。不过我咬着下唇,撑着眼皮,就是不愿入睡。白光入室,恐怕是太阳折射出了积雪,我躲闪了一下。元天寰便放下帐子,对我道:“睡吧。”我嗯了一声,眼睛盯着帐幕上的龙纹。无数飞龙,在古香色的菱锦上吞云吐雾,张牙舞爪,却没有凤的位置。我记得南朝我父亲的御帐,总是龙凤呈祥,但这里不同。龙,目前是北朝宫内绝对的主宰。我使劲吞了一口口水,疼痛让我保持清醒。我转念一想:我不就是一只活生生的凤?我在柔然战场已经是一只翱翔于九天的凤了,为何在长乐宫内又被束缚了呢?
元天寰修长的身体,透过龙帐隐约可见。太会猜忌的人,也是孤独的。若成为跟随着他的凤,我本不该躺在这里。但我不能出声,又不能动弹……我心急火燎,侧耳倾听动静。
只听外头咚咚的脚步,阿宙的声音又响起来:“皇上,臣弟有话要对面剖白。刺客,臣弟不记得了。但臣弟确实与她的父亲,家族有所往来。”他的声音于之前不同,高而激昂,大有王者气势。他好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元天寰悠然道:“你不认识这个女人,情有可原。你自幼出入贵族府邸无数,美女名姬如云,你自然记不住。这个女人容色平常,你怎能过目不忘?可她父亲就是投降于柔然,又在灭叶买的乱军中被杀的将军于英。你想,你与她家有几重关系?”
阿宙大声回答:“臣弟问心无愧,也无须避嫌。在各武将中,臣弟与于英将军最为融洽。非但如此,于英和我母舅杨澎,还是好友。于英投降柔然后,便暗地派人找到臣弟联络,臣弟也答应他,若叶买王率部投降,就可以饶恕他的性命。这事固然越权,但情况危急,臣弟事后也奏明皇上了。按照朝廷律令,对于英应诛杀三族。但臣弟权衡下,没有做。皇上回朝之日答应赦免他们。他们为逆臣眷属,活在京师,太惹人耳目。臣弟就命他的家族悉数前往徐州杨澎处。臣弟只虑及腊月十二日崔府之事,实在不知于英的女儿,昨日为何出现在长乐宫。天恩浩荡,她已不该再来寻仇。若说有人唆使,杨澎昨夜已被赐死,死无对证。臣弟处理于英之事,并非为私谊,造成今日之乱,臣弟也没有想到。苍天在上,臣弟之心,日月可鉴。”他陈述越发慷慨,我拨开帐幕,还是躺着不动。
北朝武将子女,都熟捻弓马,连女儿家也有长于武艺的。她父亲投降,本是可耻失节。既然朝廷已经赦免了她一家,她为何还要混入长乐宫报仇?要么是有人主使,也许是某一环节出了岔子,她没有退路……要么是有人逼迫,她不得已为之。但她一人之力,背后之人,又怎认为她能刺杀元天寰?元天寰铁腕统治多年,刚夷平柔然,他自己又非常警醒。所以这女刺客以卵击石,必死无疑……那刺杀不是真正的目的?
元天寰撸我的长发时说:“若不是朕在帝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