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众人的面,沈顾行只说不小心坠马,耽搁了回家。沈姑母和如晔只是不信,双双拉着沈顾行查看伤势,追问缘由,沈顾行不着痕迹地避开。
直到众人散去,只剩沈母、江母、江佐和沈顾知,沈顾行才简明扼要地阐述了事情经过:太子造反兵败逃入终南山,碰到倒霉蛋一号和二号,顺便抓了做人质。本以为二人小命要交代了,没想到对方内部出现难以调和的矛盾,最终升级为流血事件,太子作为倒霉蛋三号被砍了首级,两人趁乱逃了出来。
沈顾行对李隆业只字未提,他俩至少达成了这样的共识:整个流血事件,跟李隆业、跟沈顾行、跟江风没有半毛钱关系!
众人不可置信地张大了嘴巴:太子造反,可不是拿来当故事讲的。
落针可闻的安静中,沈夫人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良久,江佐才道:“这些天家血脉,何以相煎至此。”
沈顾行颔首:“只怕还没完。”
江母面有戚然:“太子兵败被诛,还不够吗?”
江佐道:“一番清算是少不了的,攀附的武将已经被诛杀,但是他们的部下和亲族呢?还有哪些人参与了叛变?知情不报的、暗中联络的、有利益往来的都可以定为谋逆大罪!”
沈顾行面色凝重:“武三思父子被杀,武氏一族遭受重创,他们的朋党必定疯狂反扑。皇后和公主也绝不肯善罢甘休!还有更重要的是……”
沈顾行看了江佐,俩人心下了然。沈顾行继续道:“如今储君之位空虚,陛下只剩两子,谯王重福被陛下厌弃,贬为均州刺史。而温王年纪尚幼,陛下从未报以储君之望。皇后母女虎视眈眈,大有效仿武皇之心。”
“难道陛下真的会立安乐公主为皇太女?”江母是不信的。
江佐觉着以中宗之弱和韦后之强,这种情况极有可能。而沈顾行已经知道相王一脉步直指帝王宝座,所以不太相信大唐会重蹈武后覆辙。
这些都不能为外人道也,所以一下子又安静下来。
江风打破沉默,“哥哥明早要回长安吗?”
一场兵变下来,文臣武将都有的忙了。
江佐点头。
忽听叩门声,众人心下一惊,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沈顾知忙起身出去看。
少顷,白行简跟着进来。
江母忙站起来,“你怎么来了?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长安城距离青川别业少说也有半天的行程,让行简表哥漏夜前来的,必然是了不得的大事。
白行简略一施礼,“舅母,今儿早上临淄王府有人到家里送信,明天外祖母和阿绯妹妹就到长安。我想着老太太来了,舅母和母亲总不能都不在。得了信就赶紧赶来青川,可城门早早戒严了,直到亥时才得出入。到底叨扰沈夫人,还请不要见怪。”
沈母和蔼道:“无妨。事急从权,总不好明天老太太到了,府上无人侍奉。”
江风心里却犯嘀咕:老太太和阿绯怎么突然就来了长安,她们祖孙二人之前并没有这个计划。另外,为什么临淄王府的人送口信,他们家什么时候同李隆基扯上了关系?
江母眉头紧锁,看向沈母有些愧疚,“原本要跟姐姐在山中消遣几日,不成想婆母突然来京,少不得要连夜赶回去。”
所有媳妇都是在婆母手里面一点点磨出来的,沈夫人虽然没有受过做媳妇的苦,但不等于她不能体会。
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
她上前拉着江母的手,道:“我们两家常来常往,机会多的是。若是你家老太太不嫌弃,也来来山里住上几日,也算我们的一点心意了。”
江母连连表示感谢。
沈夫人话锋一转,笑着看江风,“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还希望姐姐成全。老太太来长安,小辈们理应恭候。但我着实喜欢阿风这丫头,便冒昧请妹妹留她陪我几日,我定登门亲自向老太太请罪。”
江母心中一喜,面上并不露,“姐姐也太客气了,难得这丫头能入姐姐的眼缘。只怕她散漫惯了,不懂规矩,倒叫人笑话。”
沈顾行原本以为江风定然也跟着回去,心中不免失落,没想到母亲却发话留人,不禁喜出望外。听江母如是说,恨不得替江风辩白几句:这姑娘简直好极了,很懂规矩,绝不会闹笑话。
“这是哪里的话,我看这孩子是极好的,只是担心妹妹不舍得。”
江母又客套了几句,外面人进来传话江姑母已准备就绪,东西也收拾好了。一行人乘着浓浓的夜色返回长安城。
是夜,皎皎月光倾泻而入,酣睡的女孩眉目如画,有一人如天神一般冲破禁锢,第一次策马入梦。
晨起,江风想着那乱七八糟的梦,看着浓浓的黑眼圈不得不涂粉遮掩,悠然顺手给她画了淡妆。
沈夫人的日常生活简单有趣。她虽孀居,又是虔诚的佛教徒,但并不一味地将日子过得枯木死灰一般。除了诵经礼佛外,美食美容、插花焚香、作画读诗样样不落。她还尤其注意养生和身体锻炼,每日晨昏都要沿着欹水走上五六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