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江佐入朝朝贺,群臣给皇帝拜年。江老太、江母和江姑母兵分两路,去两个王府给两位侧妃拜年。关山云得了左金吾大将军裴旻的帖子也出去了,总之家里一下子只剩江风一个。
初二,沈夫人带着小儿子沈顾为和外甥女若锦来拜年了。江风现在已经可以坦然的面对沈夫人,一声“义母”叫得自然流畅。江风和若锦再次相见,并不疏远。若锦几次开口,都欲言又止,江风自然知道她要说什么,便故意岔开话题,若锦也知趣,不再提了。
这样热闹了几日,便到了正月十五。
唐朝夜晚实行宵禁,九点以后还在街上游荡,会被武侯请回去喝茶。但是元宵节这天取消宵禁,所谓“金吾不禁,玉漏不催”。不论贵族还是平民、男人还是女人都会走上街头,游街、赏灯。
今年的元宵夜,长安城依旧月光如水,花灯如山,游人如织。长街上两处花灯最闪耀夺目,一处当属安乐公主的花灯树,成百的枝干悬着巨大的灯笼,有八十丈高,大概七八层楼吧,红彤彤的一颗灯树,几里外都能瞧见,直夺月色。另一处是相王五子的花萼相辉灯,五大花枝,枝上密密地挂着七寸大小棠梨花灯,一共有几百上千盏,绿萼承花,花朵和花萼相互辉映,直照得一方天地,亮如白昼。
相比安乐公主奢华的花灯树,花萼相辉灯寓意更胜一筹,很好地象征兄弟之间的手足之情。
花萼灯下众人仰望,不禁啧啧称赞。而琉璃台上,贵人们登高而立,俯视灯火千万。
那琉璃台上,寿春王李成器、衡阳王李成义、临淄王李隆基、巴陵王李隆范和中山王李隆业衣着华裳,并肩谈笑,一派风流。后面是五人的妻儿家眷,那也有一大把熟悉的面孔,靠前的五位正妃江风识得三位,后面的一大群侧妃中,江绯和褚颜是老熟人了,在后面,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吉安县主在沈顾行耳边说悄悄话。
江风没兴致欣赏人家你侬我侬,又恐关山云见了褚颜徒增伤心,便欲离开。关山云果然眉头紧锁,拽着江风便往外挤。
正巧赶上楼上那五个“福娃”兄弟投掷彩头,人群一拥而上,都去哄抢。两人逆着人潮,走的艰难,一个不慎,江风被挤掉了一只鞋子。那只云头锦履遁入人海,无处可寻。
关山云无法,只得将她打横抱起。
迎头碰上一七八岁稚童,骑在其父肩头,江风不由得露出羡慕的神色来。
突然间天旋地转,江风一声惊呼,甫然发现也被关山云扛在了肩上。这样行了一段路,属实太过招摇,江风说什么都要下来。
但总不好打赤脚看灯会,关山云便将她放在一平台处坐着,自己去买鞋。
江风百无聊赖,猜起了旁边酒楼的灯谜:“重重叠叠上瑶台,几度呼童扫不开。刚被太阳收拾去,却叫明月送将来。”
一众人都被灯谜难住,小孩子扽着父亲的衣角催要答案。江风见状朝他招手,小孩犹豫着过来,江风低声说了几句,小孩便兴高采烈大喊:“爹爹,我知道啦,是影子,是影子……”
那小孩拿着彩头,蹦蹦跳跳地离开,江风心里也跟着雀跃起来,这时,一个好听的女声道:“江小姐,好巧。”
巧什么巧!简直是冤家路窄!她不是跟她的如意郎君在那琉璃台上郎情妾意吗?这么一会功夫就秀完恩爱了?
江风稳坐钓鱼台,笑着说:“原来是县主娘娘。我丢了鞋袜,恕不能行礼了。”
吉安县主看了她“无邪”的右脚,嘴角浮上一丝哂笑,声音仍然和蔼可亲:“我们之间,哪要这些虚礼。若是从两位叔叔的侧妃那论,姑娘是我的长辈;可若从宜业那来说,姑娘叫我一声嫂子,也是通的。县主这样叫着,反而叫得远了,显得生分。”
江风才不信她是专门来认亲的,“县主娘娘虽然礼贤下士,对人和蔼,但我怎么敢造次。县主为尊,我为卑,既不敢姑嫂相称,更不敢忝居长辈。”
谁缺嫂子来着。
吉安笑着看她,她当然更不缺这样的小姑子。她虽嘴里说着尊卑,看那副样子,又岂是在意尊卑!
吉安县主:“姑娘这样说,想来对我……和宜业仍心存芥蒂。”
江风侧着头,揣着明白装糊涂:“芥蒂?县主这话怎么说?恕我愚钝,听不明白。”
吉安县主面如桃花,语气惆怅:“这些日子,宜业日日伤怀,总觉得对你不住。”
江风没控制住,冷哼一声,嘴角撇着,那嘲讽的神态让吉安不怎么舒服。她教养极好,耐着性子继续解释:“宜业同我,早就相互……倾慕了,可那时候成安公主风头正盛,陛下和皇后也有意撮合他们俩。所以,宜业上门求亲时,父王怕惹陛下不快,并没有答应。可宜业指天立誓,非我不娶。”
吉安看向江风,略带怜悯,话语却无半分慈悲:“父王跟他,闭门谈了半日。几天后,他便出发去了凉州。再后来,我以为他……弃了我。曲江池上,他拉着你的手说‘你是他喜欢的姑娘’,我虽伤心,但也替他高兴。可是,前些日,父王却说宜业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我。他虽没有按照约定谋得玉玺,但一片赤诚,终于感动父王,同意了我们的亲事。”
情到深处,吉安潸然泪下。
江风浑身颤抖,手指已攥得失去知觉,耳边一片轰鸣,只看到吉安的红唇翕翕合合。
“阿风姑娘,希望你体谅宜业的苦衷……我们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但也希望能够做一些弥补。”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风抑制着生理呕吐,倒是非常想听听,这对苦命鸳鸯要如何弥补!
“你将玉玺给了五叔,想来对他也是有情的。你如今婚事不易,我和宜业愿意从中调停,助你嫁入中山王府。”
江风特别想知道,给他和李隆业保媒拉线,也是沈顾行的想法吗!但又觉得好生没意思,问出来,倒像仍对他有期冀一般。
她又属实被这对壁人的想法笑到了,一个没忍住,真的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