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时,空洞而悠远的萧声在天地间喃喃独行。那声音像是发自最深最空的谷底,深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伤情,可咏可叹。缓缓地,萧音一转,那种极度内敛的漠然透过明亮勺称的音符缓缓绽放开来。
修长的指下流泻着韵律,另两座竹屋中同时走出两名女子,她们的装扮差不多,白衣若雪,乌发似漆,只以一条白色丝带系住长发,浑身透出一股冷然的美。
“翟有心事。”身材纤细高挑的女子道。
“恩。”面容清秀的女子应了声,本是漠然的眉眼在看向远处执萧男子时,多了丝特别的情愫,“是因为明天的事么?”
高挑女子垂下眼:“应该是。翟每次下山之前都会变得异常。”
“不,他以前不是这样。所以我一直在思考前两年翟下山后究竟遇到了什么。师姐,不如我们过去问问翟。”
被称为“师姐”的女子名叫方旋,她抿抿唇:“你以为他会告诉我们?筱水,我们是不是太执着了?”
筱水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白衣男子身上,眸中多了丝贪恋:“师姐为什么这样说?不要告诉我,你想放弃了。你难道不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俩跟翟才是同一类人,没有谁比我们跟他在一起的时间更多。”
“即使从小一起长大,我们谁都没有真正了解过他。”方旋有一双波澜不惊的水眸,她说话时,声音也总是凉凉的感觉。可是,每次在谈到“翟”时,她的语气不自觉地浮起丝丝波动。
筱水皱起眉头:“这个世界连自己都未必了解自己,谁有能真正了解别人?可是师姐,我们只要能守在翟的身边就好,哪怕一辈子在这山上……”
方旋这次没有出声,筱水说得对,虽然在一起生活十几年都没能走进他的心,但曾经在一起相处的点滴是她们最珍贵的回忆,而未来只要还能继续守侯,未尝不代表完全无望。
萧声依旧,低沉悠长,在秋风的凉薄中不断传出,却宛如百花逐一在冰川中盛开,对着风雪展露的不死香魂。吹萧的白色男子倾注于自己的思绪,恍然未觉正有两个豆蔻年华的女子在谈论着他。
筱水突然似想到了什么,收回目光问:“师姐,昨日师傅叫你前去,说了些什么?是不是有什么新任务?”
方旋看了她一眼,语气平静:“师傅让我跟翟一起下山。”
“啊?”筱水忍不住惊呼一声,当即睁大了圆眸,“那我呢?师傅没有安排我吗?就你和翟两人下山?”
方旋点点头:“是。”
“这……”筱水抿紧了小嘴,垂在身侧的拳头却悄然紧握了起来。师傅竟然只安排他们俩下山,那只有自己要留守在这吗?
方旋明白她的心思,淡然而肯定道:“你放心,我会遵守我们的约定,翟是我们两个人的。所以,无论在哪,我都会连同你那份一起守着他。”
筱水抑郁地咬住下唇,蓦然转身:“不行,我找师傅去。”
方旋注视着她急步走进山洞的身影,半晌没动。远处萧声依旧,这次听起来声音更加低沉,又似隐藏惊涛骇浪,让人心惊。
十几年来,红叶山上有三抹白影穿梭在片片枫叶之中。翟,旋和筱水共同练剑,共同起居,共同下山替师傅办事……翟从弱冠的孩子长成翩翩少年,再变成今日这般孤冷内敛的英俊男子,不知不觉吸引了两名美丽少女的芳心。当两名女子知道对方和自己相同的心意时,不是你争我斗,而是互相做出约定,如果她们不能同时得到他的爱,那就让三人永远平淡地住在这红叶谷吧。
他们三个是孤儿,翟比她们大好几岁,但只有名字却连个姓氏都没有。她们的武功不弱,但他的身手更高;她们没事喜欢练剑,他则会淡淡地在林子里吹萧,仿佛是一种抒解。
他们的师傅是何身份?他们谁都不知道。只知道,那个青衣老人年纪不过六十开外,却高不可测。武功修为自不用说,还精通天文地理,奇门盾甲,如果不是每过几个月都会派他们下一次山,谁都认为师傅是不探世事的隐世高人,每天都为潜修更高一层境界。
红叶山上的师徒四人以奇怪的方式相处,他们的身上散发着一种类似的气质,可以称之为冷漠、孤傲或无情。偏偏两名少女对英俊挺拔的年轻男子日久生了情,所以彼此间连冷漠都是变成了伪装的冷漠。
翟是真正的无情吗?也不尽然,他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地、一天比一天冷漠而已,黑眸中也有了让人难以察觉的锐利精芒。
记忆中,翟就是在这片秋日满山红叶的林中长大,四岁时第一次听到别人的名字是两个字,他好奇地问过师傅为什么自己只有“翟”一个字?师傅严肃的面孔没有表情,字眼比较漠然直接:“因为你没有姓。”莫名羡慕别人的他忍不住再问师傅,可以给自己一个姓吗?师傅瞥了他一眼:“除非你找回自己,否则天底下没有任何姓氏适合你。”
六岁时第一次下山,看到了外面新奇的世界,与红叶山完全不同的世界。最初的识字是从武功秘籍上学来的,随后师傅开始教他各种学识,而方旋与筱水是在他十岁时被送上山上的。这是一对美丽的姐妹,据说都是孤儿,虽无血缘但她们心性明净,师傅教的点滴功夫都让她们反复练习多遍,直至成功。
在第一次看到两名少女不约而同在自己面前羞红了脸,翟便察觉了被她们刻意隐藏而悄然绽放的希冀。可惜,他不愿意给任何人希冀,他的血液里一直安静地埋藏着一股极度愤世的岩浆,不知何时会突然爆发,而他越来越会用孤冷来掩饰。
往事已久,久到吹萧的男子不愿意回忆。
回忆往事实在是一件浪费时间的事情,或许明日就要下山,这次下山心中一直跳动得厉害,似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发生,以致于吹吹竹萧,都忍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