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葭复坐回座上,含笑看着白苍,见白苍微敛双目,毫无感应,不由捂唇轻笑,心里暗哼,还真沉地住气,果真有几分定力。
“我想白姨娘约莫尚未弄清楚一些事实。”杜葭再次开口,已无方才那般盛气凌人,然而一脸胜券在握的悠然模样,更让人觉得这人打心底生不出一丝好感。
白苍选择洗耳恭听,这个时候多说多错,还是先看看杜葭在打什么牌再说。
“就连你也不过是大爷的一个侍妾,即便我要将你打发走,或是随意卖了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白苍继续低着头,一副柔顺模样。
侍妾在古代的地位之地下,简直令人发指,何况还是她这种由丫头抬为姨娘,连莫氏族谱都不够格入的女人,身份本就与婢女无异。
“柳梢虽是你的贴身丫头,但她的婚事你尚做不得主。实话告诉你,我今日亲自过来询问你的意见,已是给足了你脸面。若你好声好气地应了,此事自然皆大欢喜,谁知你竟如此不知好歹。。。。。。”说道最后,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一直在白苍身后默不作声的柳梢听到此处,眼里迅速涌上一抹急色。
杜葭一向知书达理,温婉大方,从未像现在这般将话说得这么直白,甚至有些仗势欺人的意思。先前她也不曾对白苍产生过敌意,为何如今一副如临大敌,想要处之而后快的模样?
白苍也想到了此处。
杜葭自然不会为了个丫头大动干戈,那么自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初入府时,杜葭对她算是照顾有加,现在却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在里面,一个怀有身孕的正妻这么大张旗鼓地去对付另一个身怀有孕的侍妾,此事若传了出去,不仅对杜葭,只怕对整个莫府的名声都不好听。
不过既然杜葭都已经明晃晃地欺负到她头上来了,白苍觉得自己也没有任人宰割的道理。
她垂眸,姿态恭敬,语气却无半分怯懦,“话虽如此,柳梢毕竟是兢兢业业地服侍了奴婢一场,她既不愿嫁给福管事,若奶奶用强迫的手段,只怕会寒了底下人的心。为着奶奶的名声着想,奴婢也不能答应柳梢嫁与福管事一事。”
杜葭有些意外她竟能说出这么一番冠冕堂皇且看似无懈可击的话。
先前原本以为这是个老实的闷葫芦,不曾想还挺伶牙利嘴,看来确实是自己看走眼了。
“以她的身份嫁给福管事算高嫁了,又岂会不愿意?”杜葭面色有些冷地道,“待她嫁过去几年,生两个大胖小子,你看她小日子过得保准比蜜还甜。”
“既然福管事如此前途不可限量,奶奶何必便宜了外人,何不将您身边的绿意或是红绡许配与他?”白苍有些讥讽地道。
“放肆!跪下!”杜葭忽然一声娇喝,怒目看着白苍道。
白苍乖顺垂首,“不知奴婢犯了何错?”
杜葭却是胸膛起伏,坐在那里边生闷气,边向两边示意。
绿意和红绡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向白苍靠近,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道:“姨娘若有疑问,待跪下再问也不迟。”
“我与奶奶说话,岂有你二人插嘴的份?柳梢,月裳,还不掌嘴!”白苍嘴角噙着一缕冷笑,有样学样地朝左右喝道,声势浩大,与方才杜葭那忽然一下子不相上下。
杜葭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先是大家闺秀式地捂唇轻笑,后捂着肚子,简直要趴在座上打滚。
柳梢和月裳还算给面子地从白苍身后走到两侧,两人与绿意、红绡大眼瞪小眼,谁都没先动手。
“你这俩丫头比你明白事理。”杜葭从座上站起,“时候不早了,你好生再想想,替这丫头准备两件像样的嫁妆,若没有,我稍后让丫头送几件过来。三日后,我让福来上门求娶。”语毕,动身欲行,白苍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可是承诺了柳梢,要退掉这门亲事,以换取他们的帮助。
“想必奶奶有孕在身,身子不济,没能听清奴婢的话?”白苍面带微笑,微扬下颔,与杜葭平静对视,不论气势,还是仪态,不输分毫。
杜葭挑了挑眉,好心提醒,“莫说追悔莫及之言。”
白苍浅笑,“柳梢不愿嫁,奴婢也不让她嫁。莫说三日,便是三年,也休想!”
“那我们便拭目以待。”杜葭漫不经心地看了她一眼,在绿意和红绡的簇拥下,款款离去。
让白苍没有想到的是,杜葭纵容手下抢娶白姨娘贴身大丫头的流言以极快的速度在第二日传遍了锦衣侯府大大小小的角落,甚至惊动了锦衣候。
做公爹的自不能开口指责儿媳,因而锦衣候先是心绪不佳地向结发妻子抱怨了几句,希望她能听懂自己话里话外的意思,将媳妇叫过来指点几句,随后又吩咐小厮,将莫熙宁叫到书房,狠狠训斥了一顿。
“你是越来越有能耐了是不是?”莫熙宁推门而入的一瞬间,锦衣候将手里的画卷扔了出去,毫不留情地砸到莫熙宁身上。
展开的画卷滑落在地,蜷成不规则的一团。
莫熙宁弯腰捡起画卷展开,见是大家之作,不由道:“父亲出手是愈发大方了,如此珍贵之作,打的儿子甚为惶恐。”
“你少在这儿跟老子嚼舌根子!”锦衣侯府连看都没看莫熙宁复放在桌上卷好的画卷一眼。
“待你们日后自立门户了,你那媳妇儿可是要做当家主母的,若心眼如此狭小,如何支撑地起一家之门户!”
莫熙宁低头,态度诚恳道:“父亲指责的是。”心情却如冬日的窗户被人扯开一条细缝,往里窜入丝丝寒凉。
锦衣候话里话外的意思,明示暗示着他们日后要离府单过,果然根本就没有将世子之位传给他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