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被看破,山鬼干脆坦白:“是的,我武力弱小,也没什么智慧,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说完,她又不确定道:“大概叫强行倒贴吧……大概?”
可能人类之间的妙语连珠就是指的这种人,摩拉克斯再度失笑了。他想抬高地势,拱起高山,退去肆虐的流潮,刚忧虑于子民的生活,便有人送来解答之法——一群山民。他没有理由拒绝。
“我不需要你的山,离我这里的海岸太远。”在山鬼逐渐瞪圆眼睛的时刻,摩拉克斯才慢悠悠说出下一句:“但接受你的子民,对我而言是件好事。为这份交易背下其他魔神可能的愤怒,也是在可接受的范围内,我认同你这份契约。”
山鬼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不过,”摩拉克斯有些好奇:“倘若我不答应呢?”
山鬼摊手:“那只能让那些人类四散奔逃,我能做的事已经做完啦,生死有命生死有命。”
她说的满不在乎,弱小的魔神,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但即便可能会被杀死,却也要为手中的人搏出一条生路,这是因为魔神爱人,还是因为不在乎性命呢?
他心里的好奇并不会左右理智,承担可能的魔神忿恨已经是契约的全部了,自然不会有什么救助陌生魔神的想法。在山神几欲离开的时候,摩拉克斯道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会选中我?”
山鬼没好气地回过头,她蓬松发间的摇摇欲坠的干枯辛夷终于掉了下来:“那些跋山涉水交易回来的笨蛋把你吹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那我也是会去看的,可恶啊!”
第4章执玉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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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死的快一点就好了,可能这就是想把锅甩别人的报应吧。就算拖延了那么多天,还是被找到了。
山鬼痛得浑身搐缩,她感觉五脏六腑都掉了个头,在腹腔里疯狂地倒腾,腥气浸染她赤金的眼瞳,所见全是红雾,她却只能勉力哆嗦着站起来。
因为倘若她不再起身,眼前的敌人一定能大笑着用尖锐利器钉上她的手足,像逗鼠的猫,不厌其烦地折磨到她淌尽最后一滴血。
尽管她被杀死的理由,只是对方不想有魔神也冠上“山”的尊号。
飞沙走石,山岩倾颓,离离嘉木生机被抽离,枯枝残叶被魔神一脚踏碎,鲜红的魔神舔舐唇瓣,居高临下俯瞰她:“我说过我将会将你与你的子民送往乐园,没想到你却先行一步,把那群叛山的蝼蚁送走。既然敢留下来,意思就是用你这弱小的存在,平息我不能衰竭的怒火。”
山鬼并不是他的对手,实际上,山鬼几乎不是这片大陆任何魔神的对手,她弱小的一塌糊涂。
山鬼喘了口气,操纵藤蔓费力一击,果不其然被烈风挡了回来。平日最好的朋友成了要她命的凶器,松萝砸在山鬼胸口上,她“哇”的吐出血来,人终于委顿在地,面如金纸。
废什么话,要死要活,给个痛快啊!
虽然真的很想这样骂上一句,她作出选择,愿赌服输就是了。山鬼却浑身发抖,手下被碎石割破的伤口都痛得纤毫毕现,对即将降临的折磨与死亡害怕的觳觫。
还好那帮家伙一个不剩地跑了……好个屁啊!要不是他们擅自哀求她,擅自赞誉她,擅自留在她身边鼓乐鲜花,她才不会遭受今天的苦楚,什么山娘娘啊,又不能当毛绒绒摸……
原本以为是骨头多硬的魔神,死到临头居然开始掉泪珠子,这真是从天空岛落到人间的造物吗?
鲜红的魔神撇了撇嘴。即便有些索然,但对于残酷的揉磨厌恶之人,也是他乐在其中的本性,他扬起了手。
他猝然听到像是从远处的旷野传来的,轻微的叹息。
谁会在这?
没来得及思索悄无声息来此的人是谁,他的心口就迸溅出赤团般的血流。黏稠腥臭的液雨淅淅沥沥泅湿土地,直到殷红转为漆黑,没有闭上双眸的魔神仍然对谁杀了自己一无所知。
他明明是如此强大的存在。
“还站的起来吗?”
有人对蜷缩濒死的山鬼问讯,毫无意外没得到回应。
她飞快捡回来又别回发间的辛夷被践踏的四分五裂,摩拉克斯的视线越过枯花,落到了山鬼的身上,沾了血污稻草似的白发遮住了苍白的脸,红色的水线干涸在裂开的眼角,想起山民们的央浼,摩拉克斯思忖片刻,伸出了包裹黑革的手。
微微发光的金辉在山鬼身上流转,与他想象的一样,山鬼身上和他流淌的大部分元素力是同源,草元素的些许,并未抵抗他力量的梳理。
几乎没气息的山鬼猛地吸了口气,她陡然睁开了黑仁金瞳的眼。
虽然视线还是因为血液倒灌模糊一片,山鬼却似乎闻到了淡淡的,太阳晒过剔透琥珀的气味,又仿佛夹杂着山风与海潮,未盛开的岩桂。
“摩拉,克斯……?”
“如此,我便遵循了承诺,契约完成了。”
晃动了下脑袋,红液从眼眶里倾倒下来,山鬼从地上爬起来。虽然胸口还有点闷痛,但人坐起身是没什么问题,她知道是摩拉克斯把力量分给她一部分的缘故,可摩拉克斯为什么要救她,没有理由啊?……什么契约?
视野中那个颀长身影似乎意识出了她的迷惑,他思忖片刻,又道:“我想,你大概知道了。没错,我是应了你迁居过去子民的请求,才来到的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