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同摩拉克斯也是。
温柔的河神设了伏,他什么多余的都没做,只是温声细语拖住了摩拉克斯的脚步,延迟了他回防的时机。等他意识到不对,其余魔神招来的滔天洪水,已将归离集尽数淹没。
千里良田毁于旦夕,即便归终有着精巧的弩炮械具抵御外敌,而精工巧思,在力量面前不值一提。
不擅武技的归终死了,她仿若美好却脆弱的琉璃百合,摧折在了战火纷飞的平原里。
华予赶到的时候,归终的尸骨已被收敛,一地的琉璃百合俱化为焦土,而摩拉克斯,手里提着把森然滴血的剑。
那柄剑原本如碧水瑟瑟,眼下却涂满了赤红。腥臭的朱液从剑身纹路绵延而下,原本不开刃的仪礼之剑有了锐锋,要送给友人的赠礼还在雕琢之人的手上。
“他说,摩拉克斯,若是昔日,你我各自为王,平安无事。眼下既是乱世,我也爱人,凭什么我不能争?魔神之中,你是最大的敌人。”
摩拉克斯冷漠地复述了河神的话。华予知道,接下来,那把剑便在电光间穿透了河神的胸膛。或许河神会怖撼于摩拉克斯的无情,或许他知道,便不会用这样激烈的方式联同其余魔神挹取他们后方,只不过,他再也说不出话了。
除了最后的胜者,所有的魔神都会变得冰冷,僵硬,散去,就像河神,也像归终。
她明白这个道理,她原本也愿意接受这个道理,可看到摩拉克斯也好,归离原不复存在的馥郁花海也好,她的心却像是浸透在冰冷的雨里,被扎得格外疼痛。
他们连当即为归终举办丧仪的时间也没有,华予只淌着水,在损毁坍塌的凉亭边送了只琉璃百合,他们就急匆匆地在暴雨中迎击敌人,撤离子民到地势更高的璃月港。
巨鸢在黑云压城的天宇中盘旋,石鲸高昂着头在沧海里驰骋,海兽魔神的血染红了苍云汪洋,岩君无情杀伐,未有败迹,他抽了螭龙的脊骨,碎了相柳的躯体,成了远近闻风丧胆的杀神。
没了河神的鼓唇摇舌,心中凛然的魔神们都纷纷退去,他们瓜分了河神的地盘,奴役他治下的子民,并各自图谋何时再扩大战果。
璃月港的芸芸众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他们抽空简短地为死去的人举行了葬礼,华予看到阿萍不发一言,她还是那样年轻的面容,却佝偻起了背脊,显得有些苍老了。
仙人不会老,可仙人会磨损。
阿萍把与归终斗嘴的瑶琴砸断在了祭拜尘神用的香案上,她看向华予与留云,满眼悲怆。
“我还能弹什么呢?我还需要弹些什么呢!”
阿萍流着泪向摩拉克斯要来了涤尘铃,过了许多日子,她才恢复往日的笑容,只是寡言了许多。战争里的悲伤似乎都无法长久,摩拉克斯用那把结绿杀死了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好似他在月夜之下唇角微勾,目不转睛打磨手里的剑,是场幻梦。
大约是典仪办完的几日后,盐神又请辞别了。
这位温和又柔弱的神明震慑于身边魔神的死去,她深知自己的弱小,竟萌生了只要忍辱负重地逃离战火,就一定能逃到没有纷争的地方幸福生活的想法。毕竟,他们只是一个小小的部族,这天下总有包容他们的地方吧?
摩拉克斯没有劝解的了这位弱小又固执的神明,送别的那天,华予和若陀都在摩拉克斯的身边,他们在峭崖上目送盐神及子民离去,疾风吹得他们的衣摆猎猎。
人君还笑着为他的神明与妻子戴上丝罗的帷帽,柔软的神明也在笑,如同未来一片坦途。盐神与人君的感情甚笃,华予去过他们的婚仪,盐神抛开的花球砸中过她的额角,甚至被摩拉克斯调侃是桃花劫。那时盐神人君匆匆赶来向她道歉,他们对望的眼神,现在也同当年一般。
可华予的喉头却仿佛堵住了。她也是那个弱小的神明啊。
能逃到哪里去呢?
“她会死的。”华予在风里喃喃,她径自沉默下来,摩拉克斯和若陀也不再言语。
他们都知道答案。
高耸的峭岩举目贫瘠,只有藕紫的琉璃袋倔强地在山壁上摇曳,红云半压,乌空泼墨,鸟声希微,将要坠雨了,人马逐渐不见。
“……你们,也会和他们一样离去吗?”
摩拉克斯的声音不大,甚至要湮于烈风,却还是被他身边的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华予这才想到,摩拉克斯在短短数日已失去了三名友人。他们于他,也许都如归终之于阿萍。
等回过神来,华予已经用力将摩拉克斯抱了个满怀。
摩拉克斯虽是人的神明,却也不能确切理解人的情感,他不太明白他的感慨为什么会换来一个拥抱,而且拥抱他的主人还顿足睨龙王:“愣着干什么,来啊!”
高他一头的若陀叹着气,将他俩都圈进怀里,像在拥抱他的手足。
“我是元素创生物,即便是日月星河也不敢与我比寿数,没有人能让我离开。这种问题,还是抛给小花吧。”
小花姑娘也不甘示弱:“山鬼也是长生种,我又比你和摩拉克斯年岁都轻,怎么想我也是最后没。而且,我又怂又怕死,遇到处理不来的险情一定会跑得飞快!肥陀走我都不会走,我可能死赖了!”
“摩拉克斯在,我能走哪去?哦,你是想独吞摩拉克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