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掩已听这赵三槐说得脸上阵红阵白,可是又无从反驳,气得厉声道:“你们胆敢与官府为敌?”沈冲跨前一步,手中钢刀一指冯掩已,冷笑道:“冯总头,你用不着在这虎假狐威,装腔作势,拿官府压我们;以为我们就怕了?你想得未免太过天真,如果我们是怕事的人,也不会劫冯总镖头你趟镖了!嗨!”他摇摇头,示意婉惜又说道:“冯总镖头,你本来可以金盆洗手抑或不接这趟镖;可是你却利令智昏,执意接这趟镖。——也许老天爷冥冥之中自有安排,谁也勉强不来,总镖头看样子你不肯就范,非要比划比划?”
冯掩已将他那成名已久的金背砍山刀握在右手,冷笑道:“无耻鼠辈,怎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难道怕天理昭彰。”赵三槐厉声道:“别人我不知道,你冯总镖头亏心还干的少了。我早已侦查到三年前王家堡铺老拳师王震天在除夕之夜满门被杀,凶手倒也做得干净,一把火将王老爷子偌大的宅院烧成白地,当地官府中的捕快也无从查起,似乎成了悬案;——可是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人算不如天算,也许冥冥之中王老拳师死不瞑目,让别人说出这骇人听闻的惨事。那夜恰好有个花匠内急,向王老拳师祝贺新春之后,因内急去茅厕,这才堪堪躲过一劫,而且还听到这干杀人强盗临走时说了一句话,声音虽低因其路过茅厕,还是被花匠听到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茅房中有人,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天可怜见王老拳师死得可怜,让别人知晓这凶手!”
冯掩已冷冷看着赵三槐,似乎不为言语所动,可是冷汗却从额角流下。赵三槐又说道:“冯总镖头你要不要知道这王老拳师被谁所害?”冯掩已看看天空,又看看右手中寒光闪闪,凉如秋水的金背砍山刀,似乎便要立刀杀人。冯掩已道:“少说废话,吃我一刀。”金背刀卷地而来,一刀向赵三槐腰间砍去。赵三槐跳身跃过这金背刀。冯掩已用力大了,带着他的身子向前冲去,一刀将一株碗口粗的大松树斩为截,可见他势欲一刀毙敌人于金背刀下。赵三槐手中白蜡杆子枪手中一震,一个枪花挽过,平手前递,一招送出,正是看似平平常常的一招“白蛇吐信”向冯掩已面门而去。冯掩已道声好,大刀回旋秋风扫落叶,卷地而来,威力十足,竟不容情,已不谈什么江湖道义了。
赵三槐撤枪变招,一枪挑来他这势挟风雷之势。这时沈冲叫道:“赵三哥,今个儿杀了这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为王老拳师一十三口报仇。”他言下之意,自是冯掩已便是当年杀害王老拳师一家一十三口的罪魁祸首。冯掩已听沈冲这一喊,便觉背后冷嗖嗖,仿佛又见冤魂厉鬼前来索命,不觉神情慌张,一个不留神,噗地一声被赵三槐一枪扎在小腿之上,立时鲜血淋漓。他跌倒尘埃,手中金背刀也跌出老远。沈冲见状也挥刀而上,作势要斩杀于他。赵三槐离的远,待要阻拦已是不及。眼见冯总镖头命丧于此。他闭上眼睛,万念俱灰,心中只想:今日果报,一命还一命,两不亏欠。地狱相见也不愧然。
忽地半空中一个声音道:“且慢,刀下留人。”一人从树上跃下,用长剑架开沈冲的长刀。呛呛啷啷一阵火星闪过,只见一个玉树临风,浓眉大眼的英俊少年站立当场,那姿态如岳峙渊嵉般,只让人感到一股凛凛的豪气!这少年自是袁承天。
他在树上观战已久,实不愿这冯掩已命丧此地。虽然他在树上听到他们的说话,隐约中猜到这冯掩已便是当年杀害王老拳师一十三口的罪魁祸首,本应偿命,可是他心下总是不忍,便出手救下。赵三槐和沈冲二人见他出手救下冯掩已,心有不甘,便质问道:“少侠你知道么?他表面大仁大义,暗地里却是个伪君子,你干么要救他?”
袁承天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心血来潮,上天有好生之德,何必多杀性命。逝者已矣,你此时纵然杀他,也无济于事,王老拳师也活转不来,不如放他一命,让他今后改过自新,重新做人吧!”
这时赵三槐手下这干人已将盛京镖局趟子手一一制服,镖车也劫下了。沈冲甩手放了他们组织的连络暗号——一枚烟花火箭飞入天空爆炸开来,是一个弯弯的月亮,停留片刻便消失在苍穹中——这自然是向埋伏在断魂峪的弟兄们报讯,不一刻他们定会赶来会合。
赵三槐道:“这事还得我们大当头石万涛石大哥作主!”袁承天心想自己总不能一己行事,还是他们的石大哥到了再说。
过不片刻,夜色中一干人约摸二十几人身穿黑衣,面罩青铜鬼脸踏着月色而来。赵三槐和沈冲快步迎去,来到切近向那为首之人低低耳语什么。那为首之人不问可知,自然是石万涛。
石万涛听了点点头,来到袁承天面前,哈哈笑道:“小兄弟你肝胆义长,石某佩服的紧。放了冯总镖头原无不可,只是我虽答应,却有人不服,你要问问他才可以。”袁承天诧异道:“他是谁?”石万涛仰天哈哈笑道:“便是在下这把吃饭的家伙。”说罢竟从腰间掣出一双大板斧,少说也有百十里斤,这一双板斧砍在人身上不死也伤。袁承天见了不由一笑,想起说书先生所讲的水浒忠义传中的义士黑旋风李逵——他不也是使一双杀人不眨眼的板斧么?又看了看他人高马大,身材魁伟,只看不到他的面目——因为他们每个人神神秘秘,仿佛怕别人看见他们的本来面目,想来也是个满脸虬髯的汉子。看来今日不亮招是难以甘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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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万涛道:“小兄弟只要你胜得了石某这双板斧,冯总镖头去留任意,在下决不强求。”袁承天点头为是。石万涛并不谦让,在他心中最讨厌虚情假义。他大喝一声,手中板斧卷着呼呼风声就过来了,夹头盖脑,似乎要一招得手。袁承天手中轩辕剑挽个剑花,轻轻点开这风雷般的板斧,以四两拔千斤化去对方凌厉的杀招。石万涛一招走空,心中一惊,不敢小觑对方,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袁承天。
两个人三十招已过,袁承天暗暗赞叹对方武功不弱,假以时日功力精进,不可限量。石万涛心中也敬这袁承天的剑法绝妙,每每出人意外,可又在情理之中。石万涛的板斧招法阴森可怖,加青铜鬼脸在夜中便会给人以阴森鬼气的感觉,让人不免心寒。袁承天施展出《国殇剑法》亦是阴森杀气,仿佛又置身鬼域,那些为国战争而死的勇士,仿佛游走其间,为其招魂,这也正可以克制石万涛的板斧鬼域招数。
袁承天自《国殇剑法》第一二式“操吴弋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到最后二式“身既死兮神以灵”和“魂魄毅兮为鬼雄”便见剑招古朴苍然,剑式凌厉,仿佛眼前又见鬼雄。石万涛从未见过如此厉害剑招,呛地一声剑削斧柄,顺势而上削他手腕。他唯有弃斧不用,否则双手难保。生死关心只有弃卒保帅,长剑去势犹自不减,只点其眉心。呛地一声长剑竟而将他青铜鬼脸面具削开,只见一张惊愕的脸呈现袁承天面前。
袁承天见他倒在地上,便伸手拉他。忽然嗒地一声他脖颈中的玉佩链子断了,掉在草地上。石万涛眼的一亮,他见袁承天捡起玉佩刚要放入怀中,便怯怯道:“小兄弟,你的玉佩能让石某看一下么?”袁承天见他毕恭毕敬的样孑,心中诧异,心想:一个玉佩有什么稀奇之处。他伸手将玉佩交石万涛。石万涛仔细看了看,又郑重问道:“小兄弟这物事从来就是你的么。”
袁承天道:“是啊,从来都是这样一直挂在我脖颈上的,这有什么?”石万涛身后弟兄跃跃欲试,手中摇晃着长刀,似乎要杀过来为他们的大当头助拳。石万涛岂有不知,他回头大声道:“你们干么?”众人见大当头发话,便没有了嚣张劲了。
石万涛忽然双手抚地,向袁承天拜了下去,而且口中有言:“少主,你让我们找得好苦。”他此话一出,当场众人都惊骇不已,有的人便想:你败给人家,也用不着这样吧?难不成接受不了失败的现实,犯了失心病?想想不对,石万涛大当头又不是寻常人,何至于此?
石万涛挥手让冯掩已离开这里。冯掩已和一干趟子手一拥而去,任谁也不敢再提镖银的事。
石万涛向身后赵三槐和沈冲及一干兄弟道:“他们还怔在那干么?还不快见参见少主?”袁承天被石万涛一席话说得摸不着头脑,心中暗暗纳罕:自己怎么成了他们这干人的少主?石万涛见他犹自迟疑,便让手下弟兄纷纷取下青铜鬼脸面具,然后说道:“少主,我们都是袁门中人!”袁承天道:“什么袁门中人?”石万涛吟道:“一生事业总成空,半生功名在梦中。死后不愁无勇将,忠魂依旧守辽东。这是先朝袁督师所做临终诗,可恨生不逢时,辜负了一片丹心热肠,被奸人所害,终于失了天下,崇祯皇帝在煤山以死殉国,可说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禝,不割地不赔款,不和亲不议和,威震四夷,奈何天不佑我大明,偏偏生出乱臣贼子,一至于不可收拾。可说刚烈如斯者几人?从此汉人天下不在,满人入主中原,剃发易发,让我辈气愤填膺。袁督师手下四大猛将满桂、祖大寿、何可纲、赵率教自主上死后依旧抵抗清兵,本来四人歃血为盟余生抗击清兵,复我大明衣冠。可是后来满桂,赵率教殉国,而祖大寿降清反而与昔日歃血为盟好兄弟何可纲反目成仇,擒他降清,可恨这祖大寿临危变节,为了功名富贵杀害自己昔日好兄弟。”他说到情悲处泣不成声。他又接着道:“何可纲后人便秘密成立袁门,四处寻找袁督师后人,只是百十年间难觅踪迹,大抵他们害怕清廷杀害袁督师的一脉传人,是以从不以真面示人。故老相传袁督师死后便留下代代相传的玉佩,背后是一个明月图像,正面是刻的名字。少主,现在你总可以认吧?”
袁承天心忖:我是袁督师后人?我是袁门中人?这些事我怎么一概不知道?袁督师可是个英雄啊!为国为民,我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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