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承天驾着马车驶出郊外,在夜色中奔走,也顾不得事情了,现在心中只想尽快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为丘帮主逼出体内之毒,否则毒入头脑,便是扁鹊在世也难以治疗,那样只有魂归离恨天,岂不是人间恨事?
不远处有座城隍庙,庙门油漆斑驳,经年的风吹雨打,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了。他四下张望,不见有人,又看了看依旧不见可以休息的地方,虽然庙中物件杂乱无章,可是城隍的神像却光彩依旧,看着人间,镇守城邦,保护一方黎民百姓安居乐业。袁承天见四下无可躲身,只有暂时在这庙中休息,今晚且过,明日再做打算。
丘方绝气息微弱,似乎几不可闻,仿佛不时便有性命之危。袁承天将他搬到庙中找了蒲团将他放下,便伸掌抵住他背后之大椎、陶道、神道、灵台、至阳、中枢、悬枢以至命门大穴,这几穴道属于督脉;一掌按他魄户、神堂、意喜、魂门、阳纲、胃仓以至以下志室穴,按属足太阳膀胱经,两处穴道各其道,互不干涉,各司其职。好一会毒血才从丘方绝小手指小冲穴和少泽穴源源不断而出,过了好久才无,丘方绝这时气息才导入正轨。
袁承天见丘方绝已无大碍,轻轻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但是却又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害怕他稍有失误便出差错,左右双掌抵住他左右云门穴,以己之真气,祛其体内虚寒之气,这云门一穴主旨舒筋活络,宣肺理气,让人气息导入正轨,便无大恙!
袁承天见丘方绝气色转好,呼息顺畅,心中长长出了口气,安顿好他,便踱步走出。忽然黑夜中一个人冷冷笑道:“袁少侠,你们终究难逃一死。”袁承天听着声音陌生而又熟悉,仿佛以前在什么地方听过,可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黑夜中转出一人,非是别人正是血滴子总领杨契丹。他的双眸之中露出杀机,面冷如水,仿佛和袁承天是不世之仇。袁承天见是他非但不惊,反而笑道:“原来是杨统领。”杨契丹道:“公子授首吧!”袁承天道:“却是为何?说来听听?”杨契丹道:“袁公子你是袁门少主已不是什么秘密,——他们是反清复明的组织,你为何不解散,反而让其胡为,这是忤逆反上的不赦死罪;——更兼着你纠缠清心格格,要知道世间礼教大防,自古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这清心格格已嫁入将军府,你当额驸海查布是木偶人任人摆布而不慌怒?是可忍,孰不可忍!海查布便泥人也有脾性,岂能让你们这样来回?你们视皇室尊严为何物,更视皇帝为何?所以在下心下不愤,觉得你们伤风败俗,有坏伦常,所以出手要杀了你们,以绝后患!皇上亦可以安心,多隆阿将军也可以高枕无忧!”
袁承天将一己之私心的话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不觉笑道:“这不是皇帝的意思,是多隆阿将军的授意吧?”杨契丹也不掩饰道:“不错,是多隆阿将军的意思,袁么子莫忘了你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还是授首吧?”
袁承天道:“多隆阿将年和多铎王爷挟持朝政,多有不臣之心。”杨契丹怒道:“大胆,胆敢口出妄言,多隆阿将年和多铎王爷一向忠心朝廷,不有二主,日月可昭,你却口出狂言,罪在不赦!今夜你必须死,否则在下便不做这血滴子统领。”袁承天冷冷道:“你孝主忠心,放马过来吧!”杨契丹双手翻出,一对血滴子哗啦啦飞出,一个自左而右,一个自右而左,两个血滴子夹攻,要向袁承天避无可避,闪无可闪,一下取其首级,大功告成!只可惜他想得好,袁承天岂能如他愿,轩辕神剑在手,向着这血滴子斩向。杨契丹岂有不知这轩辕神剑的厉害,便要收回,可是已是不能。呛呛几声响后,血滴子尽数被毁。杨契丹见血滴子被毁,犹有不甘,双手一扬,烟雾散开,中者立倒,这是最为厉害的迷药。袁承天待要屏住呼息,已为时已晚,不觉意识迷糊倒在地上。
杨契丹心下大喜,便要杀他,忽然有女子轻斥道:“奸贼少要逞狂,看本姑娘取你首级。”杨契丹转头只见黑暗中走出一个绰约的女子,并不相识,诧异道:“你却是谁?”这女子道:“小女子白莲宗郑萧萧。”她自报家门,本意让这杨契丹知难而退,可是杨契丹却不以为意,看着郑萧萧,不紧不慢说道:“姑娘你是局外人,与这件事毫不相干,何必趟这浑水,于你又有什么好处?你这不是自惹麻烦,却是为何?”
郑萧萧道:“你在此胡乱杀人总是不对的,况且袁大哥是忠义之后,你岂能杀他。”杨契丹斜眼看了一下倒地的袁承天见他气力不支,想要出手已是不能,只有希翼于萧萧姑娘誓杀此獠!
杨契丹见郑萧萧看袁承天的神情,满是柔情蜜意,心知这女孩子心仪于他,也许两情相悦,世间尽有这样的事情。他笑嘻嘻道:“姑娘钟情于他,这也难怪了!——不过你要救他,只怕不能。”郑萧萧道:“你待怎样?”杨契丹道:“只要你胜了我,他们由你带走,在下别无怨言,拍手走人。”郑萧萧道:“君子一言!”杨契丹接道:“驷马难追,决不失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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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契丹身为大内血滴子统领,人前人后,威风惯了,所以托大,让郑萧萧出手。郑萧萧自从邙山一役受重伤,被师父白莲花救走找药王孙思尘出手相救,孙思尘一向性格孤僻,决少为人医治,只因先师与白莲花先师颇有缘原,所以才出手救治,否则早已身死他乡,不在世上了!可是她依旧心心念念忘不了袁大哥,是以与掌门分别,独自行走,四下打听袁大哥的消息,苍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在帝京找到袁承天袁大哥,便是晚刻,只怕已是人鬼殊途了。此时见到袁大哥,今世已无憾事了,便是就此死去也值得!
郑萧萧为着袁大哥活命,已将自已的生死置之度外,并不理会其它。杨契丹看着郑萧萧,又看一眼袁承天。这一对痴情怨女,实在不忍下手,可是想到多隆阿和多铎厉害的手段,他只有横下心,心想: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人生世间,尽有许多事不是自己所能掌控,听命于人,只有以命相博,别无他法!人人皆傀儡,命不由我,皆由别人操控陷入彀中而不自觉,上天与人皆不平等,亦是无可奈何之事。
杨契丹见郑萧萧剑来,点点寒星,取人之头维穴、阳白穴和印堂穴,这三穴只在寸许之间,最为要害。杨契丹见郑萧萧一上来,便欲取人性命,不由心下恚怒,心想:小丫头,你焉也歹毒,要取我的性命,只怕没那么容易,且看今日谁胜谁负?
杨契丹并不用血滴子,而以一双肉掌对敌,要以空手夺白刃之绝技夺取郑萧萧手中之长剑。郑萧萧见势剑招更加凌厉,誓要杀他袁大哥。袁承天只有默运内功,要逼出体内所中之毒气,这本是一时半刻便可成功之事,所以心急也无用,只有按部就班,循序渐进,不可急于求成。
杨契丹于江湖历练颇多,否则岂能当上血滴子大内统领。他虽见郑萧萧剑式凌厉,看似招招制剑机先,仿佛一剑可以杀人,却又不成,因为年少所以急于求成,反而犯了武学大忌,所以招式之间皆有破绽。杨契丹身转动之间,看准一个时机,右手手指弹出,正中剑身,铮然一声。郑萧萧受力,手拿捏不住,长剑夺地飞出,向远处一株槐树射去。由此可见这杨契丹内力之强,实在异于常人!
杨契丹见她失了兵刃,右手翻出一掌,正印在她的肩臂。郑萧萧只飞出去,重重撞在短墙之上,口吐鲜血,委顿于地。杨契丹并不上前查看生死,只是向袁承天走来,口中说道:“明年今日便是你们两个人的周年忌日,只可惜世少了如花似玉的女子和如意郎君,阴间多了一对冤魂。”他止步于前,并不杀人,他要看他们两个最后的抉别,在他心中看到别人生离死别的苦难亦是一种满足。
郑萧萧努力爬到袁承天身边,气若游丝,似有似无,说道:“袁大哥,我死之后,你要坚强活着!为了民族大义,为了家国情仇,更为着你们袁门弟兄和昆仑一派!”袁承天睁开眼晴,看着满身血污的萧萧姑娘,不禁泪如雨下,谁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只是只因未到伤心时。此时袁承天见这萧萧为了自己而甘愿一死,他怎承受得起。当初他们只是萍水相逢,自己救她也只是出自侠义,不想这女孩子竟对自己情深意重!自己只不是草莽汉子,实在说不得是英雄,却连累无辜女孩为己丧命!岂难道自己是那天煞孤星,周遭至亲之人都要累及,那么自己活在世上为什么?不觉心中万念俱空,仿佛一无是处,便要一死了之。可是这时萧萧姑娘的手握住袁承天的手,深情地看着袁承天道:“袁大哥,你万不可灰心丧气,否则我岂不白死了?”袁承天大声道:“不!萧萧姑娘你不可以死,也不会死,否则我又岂能独活?”
杨契丹看着他们诉说衷肠,竟不为所动,提掌拍在郑萧萧头脑。郑萧萧轻哼一声,便魂消玉损。袁承天见他提掌拍死了郑萧萧,犹如青天霹雳,五内俱伤,怒道:“你这奸贼为何杀她?”杨契丹道:“不为什么。我见你们如此卿卿我我,甚是烦恼,不如送她上路,免受痛苦。现在可轮到你,你尚有何言?”袁承天却道:“世上之人谁人不死,我信天道好还,总然不会放过十恶不赦的恶人,你也难逃公道!”
杨契丹仰天哈哈笑道:“是么?你说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很好,只是现在你却要死了,还在此大言炎炎,不是很可笑么?”袁承开闭目不言。杨契丹缓缓提掌,便要拍下。
忽然有声传来,说道:“杨统领且慢动手。”袁承天和杨契丹听这人说话心中都是一动,这不是嘉庆皇帝的声音么?他怎么夤夜至此,必有事故。杨契丹不敢造次,垂手一旁。黑暗中走出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天子嘉庆皇帝,只见他不怒自威,龙骧虎步,自有一派天子风范,英气之中犹有玉树临风之姿容。他对杨契丹视若无睹,看着地上的袁承天甚是怜惜,又见那郑萧萧已气绝当场,心中又是一悲,转身看着杨契丹,怒道:“杨统领你可知罪!”杨契丹见嘉庆皇帝震怒,诚惶诚恐道:“奴才不知有罪,请皇上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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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心中有气,好个奴才,还敢质问于朕。嘉庆道:“好,你不知,我说你听。你勾连多铎王爷,意谋不轨,想要谋害朕躬,还有从党白一平,你们以为朕不知道?只是朕不发声,要看你们如何表演给朕看!”杨契丹道:“这都是多铎王爷挟迫于属下,奴才不得不从,望皇上格外开恩。”嘉庆道:“”好,从今而后,你洗心革面,朕便赦你无罪,依旧在大内听用!”杨契丹听闻嘉庆赦己无罪,自是感激涕零,无以为是。他便下跪谢恩。
忽听啪地一声,嘉庆皇帝手起掌落拍碎杨契丹的天灵盖。这下来得忽然,袁承天直不敢相信。杨契丹怎么也未想到嘉庆皇帝食言而肥,出手杀了自己,他实在不明皇帝为什么要杀他。
嘉庆皇帝冷冷地看着杨契丹倒地,双眼犹自看着自己,脸上满是犹疑不解,知他死不明白,便说道:“多铎他们勾连乱党,欺朕年少,意欲不臣之心,朕既便再是无能,也是耳闻,宫中侍卫刺探消息禀告于朕。朕之所以不发难,便欲将来将你们一网诛杀,以绝后患!——本来你可以不死,可是你知道你身犯二忌,一是你胆敢要杀袁兄弟,天下之人尽可杀,而袁兄弟却不可以,虽然他有时视我为敌,可是我却视他为手足兄弟;你却胆大妄为,擅作主张要杀他,这岂是能够,朕是可忍,而孰不可忍也!今日若放你走,你未使不会向多隆阿和多铎告密,朕身家性命堪忧,思之再三,只有你死才是万全之策,因为死人从来不会透露秘密。你可以安心去了,他的妻儿父母朕自然会加以优待,你尽可以放心,朕不是食言而肥的人!”
杨契丹扑通一声倒地而死,可见他死也安心,要的就是皇上亲口自承不难为他的妻儿父母,否则他妄为人子了!
袁承天怎么也未想到嘉庆皇帝出手杀了这杨契丹,虽然他也是出自私心,更多则是为了他袁承天,可见他心目之中袁承天的地位高过朝中一切重臣。也许他向往的是汉哀帝刘欣之与董贤,可是他是君临天子的皇上,怎么可以随心所欲,既便他想,恭慈太后也断然不会允许,更兼性情猜忌多疑的多查皇后更不会允许,是以只有将这情义埋在心底,只不发售。
袁承天看着这位少年天子,英雄气慨之中更包含儿女情长,他诚然不是冷血的人,他也有温暖人心的时候,只是有时不表露,只在危殆才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