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克里亚连片刻也不曾犹豫,立即下达了进攻命令。
哈辛部营地分明已经陷落,扎克里亚的部族战士们也就不必整队列阵了,乱纷纷一窝蜂似的冲了过去,争先恐后的鞭打着战马,每个人都唯恐被别人把哈辛部的财产抢光了,使自己一无所获。
哈辛部的营地,燃起了好几处火头,营帐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一群群妇女尖叫着跑来跑去,不过,她们身后并没有人追逐。
楚风和哈辛静静的坐在帐中,哈辛部拼凑所有的青壮、能开弓的少年、能拿刀的女子,还有一千人就站在空地上,静静的等待着命令。
更有不少老人、负伤患病的人背着花花绿绿的包覆,牵着马匹骆驼,等待着为部族的生存,为子孙后代逃出生天,奉献出自己那微不足道的生命。
楚风神色淡漠,在他心中,既然你们阿拉伯人选择了“抢劫往来的商客,若没有商客可供抢劫,就抢劫自己的兄弟”,那么就该有随时付出生命的觉悟。
老哈辛的脸一片灰暗,但他不得不强打起精神为了部落的延续而奋斗,他的声音依旧洪亮:
“……只要女人和孩子能够逃走,咱们部族就依然存在,这位东印度公司的朱大档头已经承诺,咱们损失的一切财物都将由他承担,咱们部族的营地、这富饶的坚贞之泉,将会由东印度公司的讨伐队替我们打回来,他甚至承诺了给予我们部落这片沙漠的商贸代理权!”
楚风对哈辛微微点了点头,是的,在让别人送死之前,至少应当让他们明白这样做的意义,让他们心甘情愿的去死。
哈辛话锋一转:“到那时候,咱们的部族会比现在更好、更强大,咱们的儿孙会生活得无忧无虑,我们会成为这片沙漠的主人……可这一切,都必须建立在一个前提上,那就是咱们的妇女和儿童,以及这位尊贵的客人,能够逃出生天,强大的讨伐队才会从天而降,东印度公司的商队才会带着丰盛的货物赶来,扎克里亚和沙匪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无论青壮战士,还是老弱病残,都明白了自己应该怎么做。
楚风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示意哈辛应该行动了,神情气度就像高高在上的神祗。
所有的老人、伤病员,都骑上了马和骆驼,带着硕大的包裹,朝着营地的四面八方冲出去,不少老人离去时,甚至还向楚风虔诚的跪拜,或许,他们不是拜的楚风,而是部族继续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
努尔嫚心情复杂的看着楚风,她的小脑瓜里乱糟糟一团,十分矛盾:这个杀伐果决,瞬间决定数千人生死,毫不留情的驱使人们去死的人,真的是那个被打了乌眼圈还笑眯眯的艾洪哥哥?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他呢?
“几句话就让纵横大漠的父亲服从了他的意志,轻而易举的令上千人为他献出生命,而且这些去死的人还心甘情愿,甚至心存感激,这样的手段是多么的可怕呀!他的意志简直像安拉一样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努尔嫚轻轻的咬了咬嘴唇,编贝也似的银牙压在丰润的红唇上,形成了极其诱人的弧度。
老人和伤病员们冲出去的时候,正遇上扎克里亚纵兵冲来,士兵们看见这些人背负着的硕大包裹,登时就红了眼,而当几个包裹被有意无意的摔在地上,露出金色银色的东西在月光下闪着金属光芒时,他们就完全陷入了疯狂。
“老不死的你往那儿跑?!”士兵狂笑着挥动弯刀。
这一刻一名士兵杀害了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当然,身为穆斯林的士兵们并不会为杀死了一名穆斯林而忏悔。
沙漠部族抢劫商队的时候,沙匪进攻游牧部族的时候,乃至马木留克篡夺阿尤布王朝王位的时候,他们都是穆斯林,然而他们都不会忏悔的。
努尔嫚的门牙,深深的陷入了下嘴唇,几乎要把嘴唇咬出血来……
雪瑶长在相府、久居宫中,却不曾见这样血腥可怕的场面,一个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倒在血泊,她不禁脸色苍白的喃喃低语:“这样、这样做,未免太残忍了吧?”
“慈不掌兵,”陈淑桢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回答。
雪瑶有些抵触的道:“可他们不是士兵啊!”
“他们是,现在是。”塞里木淖尔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她是否想起了前些年波斯境内反抗伊儿汗国统治时,百姓前赴后继挣扎求生的场景?
月影朦胧,时而月光洒落、时而云层遮蔽一片昏暗,楚风的身影在光与暗中交替,陈淑桢看着夫君,她丹凤眼眯了起来:她的夫君,已是一名非常优秀的统帅。
真正的统帅,或许并不在于千军万马冲锋陷阵,而只需要明了两个字:取舍。
很快,背着硕大包裹携带大量财富分散逃走的老人、伤病者,吸引了扎克里亚部士兵的大部分兴趣,诱敌的这批牺牲者骑着上好的马匹,扎克里亚的士兵们叫嚣着追赶,扑向营地的反而只有少数。
这时东西两面沙丘上驻守的卫士也回来了,卫炳坤向楚风汇报:“失去我们的火力支援,东面三百名哈辛部战士最多还能坚持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