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大成当即垂眸静默,不敢再发一言。这马屁拍到马腿上的感觉,就好像是冷风直灌进脖颈,想躲都躲不掉。
“看来,本王也该重肃军纪,重整军威,不该叫人小瞧了镇西军。”杜恪辰踌躇满志,俯视城墙之下芸芸众生,神情甚是复杂。想他十三岁入军旅,从未如此叫人小看过,现下却连一个番邦盗贼都敢与他叫板。
管易垂首于侧,微微勾了唇,望着城下渐渐远离地盗贼马队,眸中闪过一抹狠绝,“王爷,小生倒是觉得,既是贼人,何须手下留情,斩草除根方是正途。就算他们不伤百姓,也是作奸犯科之徒,何须与他们讲情面。王爷仁德,还拿粮草供着他们,这要是说出来,不免让人笑话镇西军,连几个小小的盗贼都除不掉。”
“杀人?其实很容易,手起刀落,连眼睛都不用眨一下。”杜恪辰只手撑在墙上,掌下是厚重的积雪,寒彻心骨,“可这十多年来,你我手下的人命已是累累白骨,堆积成山。”
“王爷这是不想下手?若是如此,王爷吩咐一句便是,小生可以代劳。”管易冷眼旁观,一袭白衣更胜城头积雪,也冷得叫人难以接近。“小生不怕杀业太重不得善终,小生只怕留下后患,悔时晚矣。”
杜恪辰拍拍他的肩,“你看看本王,成亲数年仍然膝下无子,而你至今没有成亲,还有王赞和叶迁,一个个都打着光棍,不多积点阴德,本王怎么对着起你们的列祖列宗。”
董大成弱弱地加了一句,“主帅,我也没成亲呢”
杜恪辰横眼瞪去,他缩了缩脑袋,“我去找侧妃缝冬衣。”
“回来。”杜恪辰低吼,“缝什么冬衣啊,你看看你这还伤着呢,有冬衣也穿不进去。去,回营好好歇着,新的冬衣已经在路上了。”
董大成默默地步下城墙,跟同行的王赞抱怨道:“这王爷越来越小气了。”
王赞脚下一顿,“王爷都没有穿过侧妃缝的冬衣呢,你有就不错了,还想要第二件,活该你被吼。”
。。。
☆、第99章:终于可以了
又是一大风雪交加的夜晚,屋里置了火盆,烧得正旺。钱若水拿了霍青遥差人送来的布匹裁剪,可她毕竟没有做过女红,量来划去,都觉得不太对劲。坐在一旁看军报的杜恪辰看了她好久,心道这量体裁衣,不是要按着他的身材比例才是吗,怪不得她最初缝制的冬衣大成那样。他听说钱若水在京城持家有道,可怎么连裁个料子都如此浪费。
“这是给谁做的?”杜恪辰终是放下军报,与她搭话。
她的眸光闪闪,甚是苦恼的样子,“我也不知道,随便做的。”
“怎么能随便做?万一做出来没人穿得上呢?”杜恪辰蹙了眉,一脸这孩子真愁人的表情。
她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四十万镇西军总有一个穿得上的。”
杜恪辰气结,当即撩袍起身,褪了衣袍。
钱若水愣了一下,眨眨眼睛,羞涩地别开眼,“王爷,天冷,别冻着了。”
他把手臂一展,“来,量体裁衣。”
“啊?我以为……”钱若水羞红了脸,为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羞愧不己。
“你以为什么?不给本王做冬衣你还想给谁做啊?”
“妾身针脚粗鄙,王爷看得上吗?”
“看不上也不能让你出去丢本王的人还是本王自己留着好了。”杜恪辰脱得只剩一件单衣,还没有要停手的意思,“来,按本王的身板裁。”
须臾间,杜恪辰已脱了个精光,精壮的肌肉在篝火的映照下,似踱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犬横交错的伤疤在幽暗的火光下,凄厉可怖。据大魏战纪记载,厉王杜恪辰历经大小战役数百战,杀敌过万,受伤最重的一次是在狼口关,半条命都没了。战纪上为他的每一战详细描绘,却没有写下他身上累累伤痕的来历。
她伸手过去,指尖滑过他背上最重的那道疤,那疤痕从右肩一直往下直至左腰而止,“这伤怎么来的?”
杜恪辰说:“好像是冉续干的,那家伙是个难缠的对手,不记得哪一战落下的,本王跟他大小数十战,哪记得这么多。”
“其他的伤呢?”她一道疤一道疤地轻抚过去,似乎都能闻到战场的血腥,“你都忘了吗?”
“没刻意去记这些。上了战场就是这样,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没命,受了伤算是庆幸了,起码还活着。”年少气盛的他以保疆守土为己任,平定西南叛军,剑指氐族精锐,手起刀落间无数人头落地,他的杀业很重,他也知道,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也成了别人的刀下亡魂,一意拼杀。不知是老天眷顾还是他命不该绝,除了身上累累的伤疤外,他竟还活着。
“倘若以后你还须领兵出征,你仍是会披挂上帅,身先士卒吗?”
“这不是主帅的职责所在吗?”杜恪辰反手将她搂至身前,“媳妇你再这么摸下去,为夫就想把你就地正法了。”
回来两日了,杜恪辰与冯琰管易就土门关的兵力布防做了一个全新的部署,傍晚才闲下来,与她进了晚食,便看她拿着料子在那比划,不给他冬衣也就算了,竟然把洞房一事也抛之脑后,害得他一腔的火气憋得委实难熬。
钱若水闻而未觉,扯起布料覆在他身上,“不是说要量体裁衣吗?”
这算是自作虐吗?杜恪辰的脸都黑了。
“是这么量的吗?”杜恪辰明明记得宫里的绣娘都有一条布尺的,怎么是把布料搭身上了。
“那你说怎么量?”钱若水瞪他。
杜恪辰陪着笑,“你说怎么量就怎么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