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9月13日
时间依旧是晚上9点多,岑济把东西全部都堆到墙角,给房间先喷了遍“全无敌”,出去走了一圈,然后戴上口罩开始睡觉,不管什么事情明天早上再说吧!
“笃笃笃!陈老师在吗?”
“笃笃笃!陈老师在吗?”
天还蒙蒙亮,岑济还在做梦,门外传来一阵轻声的呼唤,岑济爬了起来,问了一句:“谁啊!”
“我是何冬梅,陈老师你昨天来找我家二姐、三姐的。”
岑济“嗖”的一下奔到门前,把门打开,是外婆来了!
记忆里外婆一直就是逆来顺受的性格,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忤逆外公,岑济不管什么时候去外婆家,她总能从围裙里摸出几块糖或是吃的,轻轻地笑着递给他。
“你好、你好,是要送二姐、三姐来上学吗?”
“不是的,我老板不干。”外婆低着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块毛巾包裹的布包,用双手捧着放在了岑济桌上:“他们两个想念书,我想请你借给他们两个一套书,给他们自己在家看,这几个鸡蛋给你吃。”
“外、何婶子,你把鸡蛋拿回去吧,我这里不缺吃的,被你家老板发现了,可不得找你算账吗?”岑济当然知道外公是什么人,每天早上都要去鸡窝里数鸡蛋,每天晚上睡觉前还要去对一遍,家里钱和东西没有一样能瞒过他的眼睛,连只蚊子从他身上吸了血,他都要从蚊子吸回来,吸回来之后,血还变多了。以前岑济爸妈在北京卖快餐赔了钱,外婆自己从家里拿了钱偷偷给妈妈,后来被外公一顿打,外婆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默默擦眼泪。
岑济转身从昨天带回来的那堆东西里找出了一沓拼音和算术本子,连着几支笔和书一起给了外婆,又抓了一把糖果塞进了外婆口袋里。
外婆没有说话,只是把鸡蛋又包好放在怀里,抬头说了句:“陈老师,你是好人!保佑你长命百岁!”就慢慢地走了。
岑济一直擦着眼睛,等到外婆转过了屋角,终于忍不住捂着嘴哭了出来,外婆比奶奶走的还要早一年,自己在外地上大学,病情恶化的速度太快,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
等到东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岑济把宿舍收拾了一遍,昨晚带来的东西已经全部放到了床和北边墙之间,这样外人不走进来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用一只新的蛇皮袋收拾了十来斤米,又提着撕了标签的挂面,岑济敲开了周能军的门。
周能军刚穿好衣服,正在把腰间一条红绳子当做腰带,在裤裆上面打了个结,看着岑济过来,就开口:“陈书记,这么早就过来了,我还没刷牙!”
“来!给你带了点米、面,够我们俩吃一阵子了!”
“啥,这么好的米,这米是给我们吃的吗?”周能军接过袋子,用手伸进去捏了一把不可思议地张大了嘴巴:“这米也太好看了,乖乖隆地洞,我这辈子也没吃过这么好的米!”
那是,这可是超市里买的“东北大米”,虽然十有八九不是真的东北大米,但也是货真价实的商品粮,周能军估计要再过几十年才能毫无顾忌的天天吃。
“这是我从内蒙带回来的东北大米,包里就这么多,等我去县里给我同学拍个电报,他以后还会给我寄过来的,用火车皮装着拖过来!够你吃一年的,哈哈哈哈!”
“就这米煮的饭,我都不用吃菜就能干三碗、不!四碗!”
“哈哈哈,早上不吃饭,我们下面条拌辣酱吃!”
“吃面啊,那你吃多少?一斤够吗?”
岑济大惊,自己买的挂面是白象的大包装,这挂面一筒子就是两斤啊,别吃撑了肚子,不过他也知道这时候人饭量大:“你拿蓝面碗(皖南地区一种普遍的瓷器碗,通体白色,在碗沿外侧有一粗一细两道蓝线)给我装一碗就行了,我饭量比较小!”
“也是,你不干体力活,吃得少,我要是下雨天不上工,一餐能吃两斤挂面!”周能军得意洋洋,接着把手一挥:“我去煮面,煮好了我叫你!这挂面可是好东西,我妈也就干双抢、过年的时候才会给我下,嘿嘿,跟着陈书记享福了!”
“你今年多大?”岑济笑着摆摆手。
“19了!”
“以后喊我陈哥就行了,我也就比你大三岁,我回去拿辣酱去,这东西拌面条吃最好!”
俗话说吃面不吃蒜,滋味少一半,可皖南这边人们吃面都不爱吃生蒜头,嫌味道冲,一般都是从家里的腌菜坛里抓一小把雪里蕻或是腌萝卜,用菜刀剁吧剁吧,讲究些的下锅用油煸炒,再撒点辣椒末就是一道上好的下饭菜。
周能军一看就不是一个讲究人,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岑济就tm没见过谁吃咸菜是用手抓着一整个长条吃的,这一条干下去一天的盐分都超标了吧。
“这辣酱真带劲!又咸又鲜,这一勺子酱我就能干一盆面,吃完这酱再吃这咸菜我都吃不下去!”
好嘛!这一瓶子麻辣鲜,自己可是准备吃个把月的,周能军直接用瓷勺子往面里直扒拉,不觉得咸的齁吗?不过这辣酱确实好吃,重油重盐还香辣爽口,自己一个24年的人都喜欢吃,觉得比老干妈要香。
吃完回学校一看,一二年级的学生们已经陆陆续续的来了,来的最早的是老爸,他一看岑济过来,就小跑着过来,往他裤子口袋里塞了两个鸡蛋:“我妈让我带给老师的。”
岑济心里暖暖的,小时候父亲经常煮鸡蛋给自己吃,煮的火候刚刚好,煮好之后还过凉水,蛋壳特别好剥,一口咬下去,蛋黄还是溏心的,又沙又软,自己吃鸡蛋的时候,老爸还会冲一杯牛奶,喝起来是又香又甜,唯一一点缺憾就是:奶粉品牌是三鹿,岑济觉得自己没考上清华北大,老爸要把锅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