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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了,我也读不过来,一共一千一百二十七件荒唐之举,都在这里记着,你们谁想看可以拿去。”
“昌邑王如此,社稷不安,黎民不安,各位怎么看?!”
“丞相大人怎么看?”
杨敞没回话。他脸色发白,在喘粗气。
他从头天晚上就开始喘了。
之前知道这次会议内容的,只有五个人,霍光、张安世、田延年、杨敞、杨敞的夫人。霍光和张安世商量差不多了后,让田延年去通知杨敞,因为从级别上讲,丞相是最高的,有大事得他点头。虽然自武皇帝时起,丞相早就一文不值了。
杨敞知道田延年的来意后,马上就瘫到那里了,心脏病发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是他的夫人替他表态,说坚决支持大将军霍光的决定。
然后杨敞就一直喘,喘到今天开会。
霍光发问后,除了杨敞的喘气声,没有任何别的声音,没有任何人敢开口说话。
不怪他们,这话要怎么说?
支持霍光就是支持搞政变,遗臭万年;不支持霍光……谁敢不支持?
田延年站起来了。
“自昌邑王即位后,舆论鼎沸,社稷将倾。今天开会,就是为了拯救国家。今天的会必须有个结果,谁最后一个表态,请大将军下令,我斩他项上人头!”
田延年讲完,手已经握到了剑柄了。
“田大人不要激动”,霍光很配合地唱红脸,“现在搞得这么乱,都是我的错。大家都表表态吧,我们该怎么做。”
所有参会人员心照不宣地离席,跪下,磕头。
“国家社稷,千万黎民,全在大将军之手,我等唯大将军令是从。”
皇帝服丧期间开荤,有错吗?有。皇帝服丧期间乱搞女人,有错吗?有。皇帝服丧期间听音乐,有错吗?有。
但是这些错违背的只是礼法。刘贺并没有杀人,没有加税,没有发动战争,民间也没传出舆论说刘贺是个坏皇帝我们造反吧。
礼法这个东西,当年周朝迁都洛阳后,就崩了,就坏了。到现在好几个世纪了,除了读书人中极少一部分读傻了的之外,有谁会真正把礼法当回事。刘邦满口脏话,一张嘴就是你老子我怎样怎样,帝王礼仪何在?照样被供在庙里,牌位上写着高皇帝,天天有人给他下跪磕头。礼法不过是一个庄重而严肃的玩笑。
霍光连读书人都不算,他会把礼法看那么重吗?
这得看什么时候,比如要搞政变废皇帝的时候。
霍光的竹简里,记了一千一百二十七件刘贺做的荒唐的事,真真假假,空穴来风,胡编乱造,夸大其词什么都有,但是有两件没记,因为这两件事不荒唐。
第一件,龚遂非常郑重地奉劝刘贺:先昭皇帝留下的众多大臣,陛下应该优先晋升提拔,我等这些昌邑国跟过来的,能赶走的尽量赶走。此事关系重大,陛下不要不忍心我们这些老家伙。
刘贺拒绝了。
第二件,太仆杜延年的副手张敝上书:陛下刚即位不久,昭皇帝留下的辅国重臣们没有褒奖晋升,反而昌邑国跟来的那些小辈们统统升上去了,这是什么道理?
刘贺当没听见。
刘贺当没听见,霍光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刘贺这是要扶植他自己的昌邑帮,把他们这帮昭帝老臣都晾起来。
一朝天子一朝臣,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年的周勃是什么样的人,战场上一刀一剑拼出来的侯爵相位,孤胆灭诸吕,扶立文皇帝。可是文皇帝即位后,他被赶出了长安城,甚至被人状告谋反,差一点点就死了。
文皇帝可是古今公认的仁君。
这是政治斗争,明枪不易躲,暗箭更难防,不见血不收场。昌邑帮一旦起来,霍家党一旦被晾,纵使刘贺没有杀心,昌邑帮也会联合起来一致针对霍光,下杀手,这几乎是注定的。那时候刘贺想做个仁君也难了。
霍光是搞政治的高手中的高手。他能看出来,刘贺身边的两个人,王吉和龚遂都不简单,眼光见识绝不在张安世杜延等人之下。
先下手为强,这是霍光的行事准则。不能等到昌邑帮做大咬人了才想办法应付。
霍光不会从王吉龚遂等人下手,他们跟霍光根本不在一个级别,霍光不屑于,而且也没必要,擒贼擒王,向老大下手更有效。这场戏里的老大当然就是昌邑帮帮主、新皇帝刘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