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人。”
一直忙碌到夜色渐深,帐篷才搭建完成,贺晨匆匆扒了饭后,带着小六等人便在人堆里巡视起来,但凡是有病痛的,都被贺晨命人送到帐篷里安置,把普通的常用药草吩咐人煮了几大锅出来,一一给病患服用,虽说不一定对症,但聊胜于无。
听着人堆里不停传来的咳嗽声,呻吟声,儿童的哭闹声,贺晨心头很是沉重!有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也在这一刻,更感无力而渺小!这鲜活的每一条生命,兴许明日,又或是后日,便会消散在这天地间。
如果可以选择,没有人愿意生在这片土地吧?
这片土地虽然得天独厚,物产荗丰,比起东承皇朝那极西和极北之地的黄沙大漠戈壁,算得人间乐土,可在战火袭扰或是吞噬面前,或许很难选择吧?
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人。
想到乡勇从百姓手中匀粮食来煮饭时,那么多的人哭得撕心裂肺,撒泼打滚也要护住粮食;那么多的人说出愿意不吃,就怕没了希望;甚至有人想要脱离人堆,从而保证自己手中的食粮妥数吃到自己肚子里……
到这一刻,贺晨心头,有了一些释然。
一切,都是为了活着而已。
贺晨没有命人去处罚这些人,但对于人堆当中为了吃的不奉孝道,不顾亲情,不履德品之人,处罚却在所难免。
贺晨站在月光中,看着一堆堆的柴火,听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哭闹声,看着在夜幕下走动的百姓,不免长吁短叹,自己说的那些话,有多少能够兑现,自己有几分底气?十数万的人性命,皆系己身,自己的每一个念头,每一个决定,与这些人的性命息息相关,每往前一步,说是如履薄冰也并不为过。
贺晨沉思之际,一老汉怯懦地跟在小六身后来到贺晨跟前。
“公子,这位大爹找你。”
贺晨看向老汉:“大爹,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下?”
“大人,我是来找大人求情的。”
“大爹你要为谁求情?”
“大人,我为我儿媳杨小花求情。”
小六见老汉说话畏畏缩缩,简单把老汉儿媳从老汉碗中抢去多半的事说给贺晨听。
“大人,我儿媳也是太饿了,她又怀着身孕,所以……”
贺晨点了点头:“小六,去把杨小花带过来。”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我儿子在曲江城里搬送石头,帮着守城。”
老汉说到这里,已是哽咽泪流:“大人,搞不好,我儿子……”
贺晨抬手拉着老汉的手,老汉已是泣不成声。
老汉像是没了骨头一样,慢慢蹲到了地上:“要是我儿子……没了,我儿媳肚子……肚子的孩子,那可是我张家的香火。”
杨小花低着头跟在小六后边来到张老汉身前,贺晨起身看着杨小花轻叹:“你有身孕,以后我会叮嘱给你多一些吃的,但要记住孝道,你今日之所作所为,如果以后你的孩子长大,也是这般待你,你会怎么想?我想你一定会后悔。带你公爹回去吧,他年龄大了,好好照顾着。”
“是,大人。”
杨小花小声回话之后,搀扶着张老汉离去。
待张老汉两人走进人堆,贺晨轻声对小六吩咐:“带着弟兄们多巡视几圈,要防止有人对女子毛手毛脚。也多看一看,有没有人没有铺盖。”
“是,公子。你帐篷里住了几对母子,你住哪里?”
“不用担心,我到另外的帐篷先睡一会,后半夜我替你们一阵。”
次日天色未亮,贺晨将十个门将及小六等人叫醒,开始着手收理帐篷装车,百姓当中上了年纪的老人,大多已经醒来不短时间,见到贺晨一众开始收拾,也将身边众人叫醒。
收拾装车完成之后,十几辆大车在前,百姓跟在后边缓缓走动起来,百姓们当中有少量的独轮车一串地走着稍稍平坦些的路面,大多人却是肩挑手提,不一而足。
贺晨将乡勇分散到人堆当中,凡是百姓当中,有需要搭手的,独轮车走不动需要帮忙推的,哪里需要,乡勇便到哪里。
贺晨骑行一段之后,将小六叫到跟前叮嘱:“你带着弟兄们到途经的村寨去,把实情告诉给百姓,避免他们恐慌。另外,一定要告诉他们,我们有上百个退伍的老卒在不断传信回来,让他们安心收割,但凡情势有变,我们会及时接应他们到城里及大弯山。总之,我们不会让他们面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