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一阵烦乱,道:“我也不想再往上爬,做到地军团都督,足够了,他们爱骂不骂吧,大不了我解甲归田。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再打仗,行伍之中,难免亡于刀枪之下,我宁可老了,带一群儿孙整日嬉闹,最后安安静静死在一张躺椅上。”
杨易笑了笑,但笑容也有些苦涩,道:“你的志向可不算大。”他摇了摇头,道:“既然死者已矣,就别说这些活啊死的事了,现在首要之事是消灭蛇人,别的,以后再说吧,走一步是一步。”
他跳上马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竟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落寞。也许,他看我的背影也是一样吧,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出了刀枪,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使臣便是那丁亨利么?”
文侯看着我呈上的那《水雷制法图》,又看了我和邓沧澜一眼,邓沧澜用眼光瞟了我一下,轻声道:“正是此人。楚将军生擒的那个叫莫朗的蛇人暂时关押在天牢。”
莫朗是地军团捉来的,文侯本该问我才对,可是他却只在问邓沧澜。他想了想,抬起头道:“楚休红,在路上你可曾审问过?”
我伏倒在地,道:“禀文侯大人,末将与丁亨利将军有约在先,到时一同审问,因此未敢擅作主张,还请文侯大人主持审问。”
南安城战士结束的第二天,没想到丁亨利便带同随员前来,说是他愿为人质,随我一同入帝都。我答应了丁亨利一同审问,也许是因为他对我一直都坦诚以对,我却对他屡屡提防,因此我只想守住对丁亨利的承诺。但是如果我对文侯说只是因为我答应了丁亨利,文侯恐怕会着恼,说我头脑冬烘。现在捧他一下,一来可以让文侯觉得我对他仍是中心耿耿,凡是不敢擅专,二来也可以将我未在路上审问的原因扯开。
果然,听我这样说,文侯叹了口气,道:“楚休红,你实在错失良机了。你本该在路上审问完全,再将这蛇人杀了,只说路上突染时疫,那么这个丁亨利也无话可说。”
突染时疫一类的话也是推托时的套话,蛇人染不染得上这种病我都怀疑。我跪在地上,伏头道:“末将知罪。然我帝国以诚待人,实不可失信于远人。”
文侯哼了一下,低低道:“冬烘。”他叹了口气,道,“楚休红,你越来越叫我失望。”
文侯这话有些重,我一怔,也没办法回话。邓沧澜在一边见我尴尬,忙也跪下道:“大人,那蛇人受伤甚重,在路上一直都昏迷不醒,此事不可苛责楚将军,还请大人明察。”
我对邓沧澜一阵感激。邓沧澜与毕炜都是文侯最亲信的人,但邓沧澜到底和毕炜不一样,如果此番出征,我是和毕炜同去,他现在不落井下石,我就得千恩万谢了,根本不会想他会为我说话。
文侯哼了一声,道:“好吧,你们征战辛苦,今年也要天凉了,现在战事已少 ,就先歇息一两个月,让何从景和蛇人纠缠一阵再说。”他站起身,道:“审问那蛇人莫朗一事,我会安排的。”
他这话是将我和邓沧澜都排斥在审讯之外了,我们也没有话好说,行了一礼道:“遵命。”
文侯这时倒笑了笑,道:“你们一直征战在外,也少有闲暇的日子,难得四相军团都回来了,今晚我设宴为你们接风,去醉枫楼吧。洗个澡,带你们属下的高级将官过来。”
文侯以前也时常宴请我们四相军团,现在因为和蛇人屡屡征战,和他接触渐少,也很少有一起宴饮的机会。但我也知道,我既不能像当初那样对文侯言听计从,文侯也不会对我再像那时一般推心置腹。
回到营中,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我叫五德营统领出发。
飞羽的伤已经好了,我骑在马上率先而行,看看帝都的市容。现在帝都确是越建越好,大路宽敞,两边房屋也大多翻新,因此帝都居民十分感激帝君之政,时不时传来歌声,也是歌颂帝君的,什么“微君之故,胡瞻此华堂”之类。我们一行六人走着,心境倒也开朗了许多。舞刀弄枪久了,这样在街上散步的机会也不多。
正走着,前面忽然一阵乱。我道:“出什么事了?”钱文义手搭凉棚看了看,道:“没事,是执金吾在收要饭的进卑田院。”
我诧道:“卑田院?那是什么?”
地军团没战事时,五德营轮番休整,此次支援南安城,义字营和信字营就留守东平城,没等我们回来就已回帝都休整了,因此钱文义对帝都的现状知道得清楚得多。听我问起,钱文义道:“因为连年征战,百姓流离失所,不少人流落到帝都来。鉴于难民越来越多,有碍观瞻,文侯大人向帝君上疏安置,凡是身强力壮者准许城外开荒种地,三年不纳赋税,老弱妇孺实在无自给能力的,就设卑田院供养,不得任意乞讨,这些要饭的想必是今天刚来的难民吧。”
我道:“这也是好事啊,那些人为什么不原意去?”
钱文义叹了口气,道:“事是好事,但卑田院供养岂是好受的,勉强糊口而已。而且卑田院分男院女院,不得男女杂居,而且不养幼儿,幼儿都有人领养,因此带孩子的大多不愿去卑田院。”
我呆了呆,道:“这么说来,这样子也实在有些不通情理。文侯大人知道么?”
钱文义还没说什么,却见一个女子尖叫着“还我!还我孩子!”,还夹着孩子哭声。我一打马,道:“走,过去看看。”率先跑了过去。
到了跟前,却见一群人围在一处,几个身着执金吾制服的人正与一个女子拉拉扯扯,那个女子蓬头垢面,一只脚已断了,竟是个残废,怀里抱着个六七岁的孩童,那小孩正吓得号啕大哭。我喝道:“做什么?”
执金吾中有个士兵扭过头,见我们六个都骑着高头大马,倒也不敢怠慢,迎上前来道:“我等执金吾正在公干,请问几位是……哈,那不是曹将军么!”
曹闻道见那人认识自己,皱起眉头想了想,道:“你是……”
“小将执金吾百夫长林武,曹将军,当初你曾经训练过我们的。”
二太子伏诛后,文侯对禁军进行了改制,大大整编了一番,曹闻道当初曾被借到执金吾去当教官,因此现在的执金吾和当初吕征洋的执金吾大不相同了,这几个执金吾士兵便显得精明干练。曹闻道也展开笑容,道:“是你啊,我还记得和你一队的那个叫……叫陆沐沂的,他的枪法很不错。”
林武脸上闪过一丝忧色,道:“陆沐沂已经去世了。曹将军,你们回来休整么?这位将军是……”
他看向我,钱文义在一边道:“这位便是地军团都督楚休红将军。”
那士兵听得我的名字,惊叫一声道:“楚将军!”他一说,几个执金吾士兵都走上前来向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我本想斥责几句,但他们如此恭敬,这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在马上还了一礼,道:“列位兄弟,这妇人怎么了?”
林武道:“她一脚残废,也养不活孩子的,我们要带她去卑田院,她又不肯去。”
我看了一眼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