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摒退下人,保养精致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把幽深的目光笼在倾心身上,像是在研判什么。倾心也学她不动声色,任她打量。凭直觉,这位德妃娘娘,四阿哥的嫡母,并不喜欢她。不过,她也没想要去讨好她,所以也不在意她的想法。
屋里静寂无声,沉默的压力很少有人受得了,德妃深知自己这一招的厉害,故意沉着脸不说话,就是想逼出面前这个丫头惊慌的神色。这丫头对她礼数还算周到,但却让她感觉不到那种敬畏的心理。难道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过,旁观她对别人的态度也是如此,不卑不亢,就是面对她那个神色冰冷让人望而却步的儿子,都未见半分畏惧。
等了半天,未见到她的神色有些微改变,德妃不禁在心里赞了声好,要说这样的女子,配她那个儿子倒是挺不错的,只是可惜……
“你和八阿哥是什么关系?”德妃突然单刀直入,看到她遽然抬起的头,黑白分明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心里不由冷笑,到底是年轻啊。
倾心不知德妃如何知道她与八阿哥的事,现在提起来,恐怕没什么好意。这个问题也不好回答,难道告诉她,八阿哥是她的前男友?他们的关系。她不是不敢承认,在现代谁没有谈过几回恋爱,这本没什么可隐瞒。怕的是这些古人无法接受,坦诚认了倒给自己、四阿哥和八阿哥增添麻烦。于是倾心谨慎地说:“倾心不知娘娘何意。请娘娘明示。”
德妃哼了一声,“那好,我问你,你只需回答是或不是即可。去年正月八阿哥突然离京去了杭州,是不是去找你?”
倾心迟疑了一下。人家连时间地点都知道了,想否认也不行,遂答道:“是。”
“你和他是否有过男女之情?”
“……是。”
“好大胆地丫头!既然如此,你又是如何勾搭上四阿哥的?”德妃被这两个“是”字气得头发昏。她那个儿子很少有事来求她,却为了这丫头来求了她三次。由她这个做额娘的出面为儿子求个赐婚地旨意也在情理之中,看他也是真心喜欢这丫头,她就答应下来。幸亏那回老十四的话提醒了她,她才没冒然地去求皇上,而是先派人好好调查了一番。这一查不要紧。差点把她气死。她知道去年八阿哥为了一个民间女子要私奔,气得皇上大发雷霆之事。却没想到那个丫头就是倾心,更加没想到她自己地儿子为了她竟然费尽心思。此事要是被皇上知道了,这丫头丢掉小命事小。他们母子都要被牵累。况且皇上最忌讳兄弟相争。争一个女人更加不行。想到这些,德妃心底还冒寒气。幸亏事情没捅到皇上那里去,尚且可以控制。事到如今,赐婚是不可能了,就是这丫头的性命也难留。德妃眼中闪过一抹狠色,只是转念想到那个本来就跟她生分的儿子,不知会如何怪她,心下又有几分犹豫。
这一犹豫的功夫,就听外面奴婢来报:“四阿哥来了。”话音未落,四阿哥就挑帘大步走了进来,黑如暗夜的眸子在见到了倾心毫发无损地坐在那里时,明显松了口气,这才向德妃请了安,坐在一旁。
德妃没料到四阿哥来得如此快,不过这正说明他受这丫头媚惑之深,这下子反倒坚定了她地决心。德妃对四阿哥微微一笑,说道:“你来得正好,额娘正有事要找你呢。”又转头对倾心说:“倾心啊,你能来陪我闲聊,我很高兴,你先回去吧,我跟你家爷说说话。”
倾心起身告退。四阿哥看着她,示意她回府等他。倾心点点头,自坐了马车回府来了。
倾心前脚进了小院,后脚德妃的赏赐就跟来了。一个老太监尖着嗓子说:“德妃娘娘赏倾心姑娘宫廷金丝酥一盒。”
倾心心一跳,接过锦盒,谢了恩,老太监却不走,站在院中等着,说是要等她尝过后好回去复命。倾心无法,将他请进正屋,使眼色给邬思道,打开盒子悄悄给他看看。邬思道微微点了点头。倾心这才拈起一块点心放入口中,慢慢嚼了几下喝了口茶,向老太监笑道:“有劳公公了。”
老太监满意地点点头,起身走了。邬思道送走老太监,急急回来,就见倾心捂着肚子,苍白的脸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
“倾心,你怎么样?”邬思道赶紧扶她躺好,替她把了脉,“是一品鹤顶红,没想到德妃如此狠心,竟是想要你的命。”
倾心忍住腹痛,虚弱地问道:“要不要紧?”
邬思道已经掏出金针,在她的几处穴道上扎了下去,嘴里说道:“不妨事,此毒虽然厉害,好在你只吃了一点,还悄悄吐在了茶水中,未曾全部咽下。”
倾心一把抓住他的手,说道:“此计不成,她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以她的身份,想要我的命易如反掌,总不能日日提心吊胆地活着吧。也许,我命该如此。胤禛,他,他该醒醒了。”
邬思道浑身僵住,盯着倾心的眼睛,有些不敢置信:“你想怎么样?难道……”
倾心点了点头,“先生,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要的东西对他来说太难,他想给我地,却不是我想要的。为了爱,我们可以一时压抑自己地想法,但是天长日久,我怕会变成心底地毒,终有一天会反噬彼此。”
倾心喘了口气,阻止邬思道开口,径自说下去,“事到如今,胤禛他想娶我是不行了。想不到最后却是德妃娘娘帮了我的忙。”倾心虚弱地一笑,眸中痛苦却展露无遗。“我是想跟他在一起的,如果可以,什么名分都不要,只陪在他身边做个端茶递水的小丫头就好了,为什么他就是不明白我的心,非要弄那些虚套圈住我?我不愿意把自己当成他的女人中的一个,也许我太贪心,想要一份完整唯一的感情,多么可笑啊,先生,在我原来的……这都不太可能,何况是在这里?可是我就是不甘心啊,如果我要来找的,就是这样一份充满了无奈、压抑与痛苦的爱,找到了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先生,你帮我,也许只有远离,我才能看清自己的心,找到正确的路。”倾心断续地说完,急剧地喘气,闭上眼似再无力气。
邬思道拥着她,叹了口气。抬眼看了看冰雕般伫立门边的四阿哥,那样坚不可摧的一个人,却犹如陷入迷阵的稚子,充满了心酸、痛苦无奈与不舍。还有怀中的倾心,这个快乐得没心没肺、有时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小女子,却落到如此让人揪心的地步。邬思道不知到底是谁做错了。也许,错在他不该固守天意,以为帮她达成心愿是最好的疼爱她的方式。如果找到心,就意味着永远失去快乐,那么这个心愿,是否值得千辛万苦去完成?
仿佛经过了洪荒那么久,又仿佛只是短短一瞬,四阿哥无力地声音响起:“先生,按她的意思做吧,如果离开能让她好受些……我,我会成全她。”额娘那里跟他说得很明白,绝不允许他娶倾心。原本他有法子保全她,却没想到,她是这么不愿意。他爱她的灵动甜美狡黠与明媚,私心地想要永远珍藏这份美好,如果费尽心机换来的不过是她的不开心,绝非他心中所愿。也许他的法子终究是错了,这样一个女子,并非折断她的翅膀、阻止她飞翔那样简单粗暴就能抓住她啊。心儿,无论如何,我不会永远放手,总有一天,我会迎你回来。希望那时,你会心甘情愿。
第九十九章 千里送卿终有别
“你说什么?倾心死了?”八阿哥蹭地站起,紧紧盯着贴身长随李旺,眼里似要冒出火来。怎么可能?这丫头,前些日子他还在格瑞神父那里见过,虽然有些烦恼的样子,但怎么会……死了?
李旺悄悄看了看他家爷的神色,暗自叹了口气,说着自己打听来消息:“听说是吃了宫里赐的金丝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