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兵们纷纷拨转马头向来路回窜,夏侯惇连连怒喝,连斩了两员将佐都不能阻止。
败兵谈不上纪律,一窝蜂般向着孤山的山隘内反冲,李典统率的后军猝不及防,队形顿时被冲散。后军的骑兵们刚刚在山谷内被伏击时倒还能保持镇定,此刻见前方兵败如山倒,一个个心中不禁都暗自嘀咕起来。李典高声喊喝着收拢队伍,指挥却也远不如方才还在山隘内的时候灵便了。
〃战局已定,夏侯惇的中军崩溃在即……〃左将军府从事中郎简雍见主公刘备乘马驰上高坡,终于松了口气,一面将令旗令箭等物双手奉回一面说道。
左将军刘备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面似银盆目若朗星,三缕胡须飘飘似神仙中人;只是颧骨上有块疤,却破了相。这位号称〃仁义著于四海〃的当朝皇叔却没有寻常宗室的好运气,自出道以来便逢乱世,几十年来身历不下百战,早年破黄巾卓有劳绩,却因不是世家勋戚也不是孝廉,只得了个安喜县尉的小官。郡里面的督邮下来巡查,对他颇为无礼,刘备一怒之下缚了那督邮,一顿板子打得这位上宪哭爹喊娘,就此亡命天涯。后来还是托了乱世的福,在大将军府都尉毋丘毅麾下讨下邳之贼有功,复任下密县丞,后转任高唐县尉,没两年便升任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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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左将军刘备(2)
刘备受出身所限,仕途蹉跎,直到三十多岁还只是个平原相。左将军领豫州牧的官衔,还是后来归顺曹操后在许都觐见了当今天子之后才得封拜的。据说刘备当时便自承是宗室之后,于是天子当殿叙了家谱,刘备乃中山靖王刘胜之后,当今皇帝之叔,于是〃刘皇叔〃的名号便这么叫了起来。
皇帝封官,原本是大好事。这个〃左将军〃也还罢了,然而这个〃领豫州牧〃的实差却着实令刘备自家有苦难言。本来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天子在许,刘备为皇叔领豫州牧,许都便在豫州境内,豫州牧名义上总揽都畿军政全权,实际上行使的是司隶校尉之权。曹操为录尚书事,总揽军国机务,怎容得有人来分自家的权柄?更何况都畿卫戍被刘备掌握,曹操又岂能安枕?皇帝这明明是将刘备放在火炉之上烘烤了。
因此刘备这个豫州牧自然不能实任到差,非但不能实任,平日里更加是闭门谢客,连大门都不敢出,在院子里开了一块地,终日耕种不辍,以为韬晦之道。
不过若非如此,只怕这位刘皇叔至今还是个平原相的卑微官衔,这等身份在如今群雄纷起争相逐鹿的局面中拿出去要被人笑话死。
几十年沉浮起倒,刘备早已不再是当年的血气少年,虽然平日保养得颇好,眼角的鱼尾纹和面上的沧桑感却是无论如何遮掩不住的。
他接过令旗和令箭,缓缓注视着山坡下的战局,缓缓吐了口气道:〃我不能在这边久留,伊伯机今晚便要从襄阳赶到新野,无论如何,我也要赶回去见他一面,这边便由宪和(简雍的字)主持大局。夏侯惇是曹孟德麾下名将,切记穷寇勿追,这一仗我们能缴获千匹以上的良马便是大胜,不可贪功求胜,若是逼得急了,损伤过大,便反为不美了!〃
简雍怔了一怔,略显为难地看了看山下指挥队伍四面冲突的张飞一眼,迟疑着没敢答应。
〃翼德是识大体之人,断然不会不听号令,宪和尽管放心便是。倒是云长那边,听其自便,他是久经战阵之人,晓得穷寇勿追的道理,不用宪和操心。〃似乎知道简雍心中在想些什么,刘备微笑着打消了他的顾虑。
此时一个身披素铠雄壮威武的将军骑着马自西面一路驰上山来,却是左将军府中军中郎将赵云,他身后跟着一队军兵,推推搡搡押解着一名发髻散乱浑身上下烟熏火燎得黢黑的敌将。
〃主公,西面事毕,共拿到了三百七十二名敌兵,马匹一千两百三十四匹。〃赵云来到面前滚鞍落马,抱拳行礼道。
刘备皱起眉头注视着那远远被押上来的将弁,问道:〃那是哪一个,似乎不像是于禁啊?〃
赵云答道:〃那是夏侯惇的弟弟,也不知道是哪一宗的,叫做夏侯兰。于文则没找到,怕是趁乱逃走了!〃
刘备点了点头,对赵云道:〃我有急务,要先回新野去。子龙留在这里,一切听从宪和调遣,不得有误!〃
赵云看了看简雍,点了点头,也不答话,转回身挥手叫过一名将佐吩咐道:〃张奉,你带两百中军亲军,护从左将军回转新野,一路小心,不得懈怠!〃
刘备摆了摆手道:〃此地距新野不过一百八十里,不用如此大费周章。中军兵力本便不多,还要留作预备,一举投入战场决定胜负。让这些兵留下,我只带两名随从回转便是!〃
赵云却摇着头道:〃博望一开战,四邻震动,此刻宛城之兵动向不明,方圆百里之内皆是战区,主公不能单骑回去!〃
说罢他依旧吩咐那张奉道:〃主公安危,系于汝一身,责任重大!我不再多说,你自家小心谨慎!〃
刘备望着这位将近不惑之年犹自一脸认真神情的将军,无奈地笑了。
……
乱世多流民,这是颠扑不灭的法则。天下大乱,征战频仍,四面都是兵戈,八方均在打仗。原本茂盛丰沃的良田此刻长满了蒿草,原本富庶一方的豪强如今变成了贱庶。乱兵过路之时,可不会管你是郡中望族还是庶民百姓,一声〃抢〃,万缗家财转眼之间便如同白地。富户犹如此,更何况那些每日操心的除了锄头便是耕牛的农户庶人?自从黄巾军造乱以来,天下人口丁户锐减,固然有征战中死于刀兵者,却不过是十停中的两停罢了,另外八停还是饿死的居多。
自建安以来,先是淮南大乱,人竞相食,而后袁曹对决官渡,中原一片饿殍,再后来战场推进至河北,饥荒和灾害也随之渡河北上,这不是天灾,而是兵灾。曹操在邺城封建开府,倒也并不全是为了扫荡袁氏余孽,河北自董卓距洛阳开始便疏于治理,这些年袁家横征暴敛四处征掠,更是民不聊生。曹操不愧为当世雄杰,将自家的政府设于邺城,将自己在兖州、豫州、青州、徐州推行的那一套鼓励农桑修治耕筑的政策原样搬过来,目的倒并不纯是为了收买人心,他实在是希望北方能够早日安定生息,有朝一日他南下伐刘孙,西进击马韩,河北之地将不再是饥民遍地的干柴垛,而是能够为他源源不断供给粮饷兵员的大后方。
然而并非天下饥民都有这般好福气,田地被毁的农民要出外趁食,然而如今天下纷乱,又哪里有这等富庶的地方能够供饥民们保暖?于是饥民们走一路便饿死一路,淮南一带原本是水土丰沃的鱼米之乡,自袁术窃国称帝,便成了天下诸侯征讨的对象。四面楚歌的局面自然难为不着袁皇帝的衣食,他治下的百姓和兵丁却遭了大殃。就连袁家亲卫军营中的士卒每年的粮饷都不能供足,一到青黄不接的时候,军营中的日常膳食均是从河湖之中打来的河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