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珠噙着笑去厨房给弟弟妹妹捣鼓中午的吃食。砂锅里面是碎玉米掺着稻米煮出来的饭,饭上面铺了一层菜,有绿油油的菠菜和茼蒿,还有煎得焦黄的小鱼干,衬着碧绿的小葱,格外香气诱人;汤是鸡蛋汤,里面有绿色的菜叶和黄色的虾仁,虽然简单但却是用了心的美味。
等厨房飘出饭菜香,薛宝霖忽然抬起头,直直盯着裘和,老神在在的开口道:“水缸空了。”
顶了表哥名字的裘和闻言虽然面上无甚表情,可还是利落的站起了身,目光在院子中巡了一圈,最终抬步去拿了水桶往河边上去了。
薛家屋子离开河还有一段距离,村子里但凡洗洗刷刷都要去都河边,那些大媳妇小姑娘也认得了裘和,见了无一不是投来的眼神。可偏偏裘和是个眼观鼻鼻观心的,一路过去竟然目不斜视,连眉毛都懒得抖动半点。
王婆正拿了棒槌在河边上敲打床单,往日这些活拿哪要她出来干,都是家里头烧了热水舒舒服服洗了的。这会寒冬腊月,手指头往河水里一浸都要失去知觉了。同在河边上还有不少婆娘,王婆碍着那日吃了亏,这几日做人也低调了不少,如同锯嘴葫芦似得,不肯出声了。
那些好闲事的就逗她说话:“我说王家嫂子,这大冷天的你出来做什么哩,你们家那口子往常不是最疼你吗?”
有人起了个先,余下那些便忍不住嗤笑了起来。
王婆子平日也最是牙尖嘴利的,这会被人踩着短处来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心里头早将这些人骂了祖宗十八代,可在表面上,仍然没撕开脸,虚虚的应付着说道:“我家男人疼人是我家男人的事儿,哟……李嫂子你怎么就巴巴盯着别人家男人哩,要我说李大哥人也是不赖的。”
那妇人叫她一冲,当即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余光一扫瞧见身后来人,随即讪笑了起来,“喏,克你的人来了!”
王婆子一愣,旋即横着脸瞪她,见对头那人实在不像是在唬她这才挪了眼去看后头。这一之下,连着眼皮都跳了起来。
“哟喂,还真是吓着你了呀!”立即有人冷嘲热讽的来了一句。“咋地,瞧见宝珠家里头有个表兄弟就没底气了呀!”
王婆子心里头还真是害怕得紧,想她虽然出身不算富贵,这自小到大没有吃过亏的地方,撒泼耍横也总是她占旁人的便宜。活了这大半辈子,却没想到对一个毛头小子吓破了胆子,实在是跌面子得很。王婆子又臊又害怕,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直瞪着裘和。
近旁那些看热闹不消停,悉悉索索的笑着王婆。王婆恼怒至极,朝着那些嘲笑她的恶声恶气道:“管好你们自家家里头的破事!少来掺和老娘的!”她这也是一时怒气上头,才出了声,原本想着裘和一路过来也没在意自己,总当那日的事情是过去了。可没想到等她再抬起头去看朝着裘和打水的地方看过去的时候,他正提着水桶直起身来,目光好巧不巧的盯着射向了自己。
王婆子心里头狠狠一震,只觉得自己手脚都凉了,背后冷汗直出。“你……你……”惊吓之余,竟然连个痛快话都说不出了。外人都瞧不出这小子的厉害,只当他是个木楞子,可她却是深深记得那日他的目光,那股子凶狠似乎要将自己拆骨拨皮吃了一样。
王婆子在那心里头打颤,而正主却是径直打了水离开,好像众人谈论的不是他似的不在意。
自觉失了面子,又看人走后,王婆到底忍不住啐了一句,“嗬,那丧门星不要脸,男的也不是什么好货!”说完,兜起衣服盆子就往自个家走。
等走出有段距离,王婆忽然觉着背后阴测测的,心里头冒出股不安来,脚下也快了步子,可身后有东西跟着的感觉越甚,她猛地回头,后头弄儿却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人,正觉着自个多心回身却是啊的惊叫出声。
“你你你……”前面突然冒出来的人可把她魂儿都吓飞了,连话都不利索了。
裘和拦住了她去路,居高临下睨着,细长眉眼仔细看透出一丝邪气来,不笑时就寒气逼人,这突然咧了嘴角,让少年五官更是生动明丽,却叫唯一的看客生不出一丝欣赏意思来,反而心头突突直跳,手脚发寒。
“你确实说对了。”话音起的同时,裘和的手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缓缓施力。“我不是什么好人。”
王婆想起呼救,可已经喊不出声儿了,只余下几个气短的音节,在这前后无人的弄堂里,这人就是弄死了自己都没人知道,一想到这她就觉得异常可怕,拼命打着那只掐着自己的手,瞳孔渐渐缩紧,奈何却动不了那人分毫,这种下一瞬就可能被了结性命的感觉叫她简直快要吓得昏死过去了。
就在王婆眼神开始涣散,呼吸不过来的时候,那力道陡的松了,重新呼吸到空气的王婆猛地大喘了一口,反应过来,整个人立马往后退贴了墙地往边挪,腿肚子都在发抖。要说前头一回她还存了怨气不满,这回威胁到生命什么胆儿都没了,要说那些小媳妇也没说错,这几十年来她那胡搅蛮缠倒打一耙的本事无往不胜,偏偏在这少年身上连栽跟头,要这小子再……王婆都不敢想那后果,真真是怕极了。
等人离开好一会儿,王婆才回过魂儿,捡起地上掉的衣服兜回盆里,还不敢往井那边去,软着腿往家赶,等到家又免不了被她家那口子一顿骂,连洗衣服这么点事儿都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