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班后的彭东俊匆匆赶到两人经常去的那间酒吧时,没在两人平时坐的位子上看到向晖。搜索了一圈,最后现他居然躲到了最角落。这实在不像是向晖的性格,他从来都是众人的焦点。对此,他已习惯并享受着,但如果扯上安素,那又另当别论。彭东俊朝向晖走去,走近时才现他手里握着个空酒杯,显然他已经喝上了。
彭东俊在他边上坐下。
向晖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好友,眼神是那样的慌乱,那双手因不知所措只能紧紧地握着杯子。此刻,任谁也不会相信他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大律师。可见今日与安素的重逢对他来说,冲击力有多大。
其实不只向晖,就连彭东俊也镇定不下来。十三年来,安素与释净明这两个名字对他们几个人来说是个禁忌,大家不能也不敢再提起。大家对那件往事都不约而同地选择遗忘。他虽然不是当年那件事的当事人,但也是在场的人,是整件事的目击证人。年幼害怕?自我保护?保护朋友?畏惧权势?不管当时是出于什么,有没有违心,但有一点是无法为自己辩护的,那就是他做了伪证。他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却无法逃脱良心的审判。这些年来,他时常到寺庙去烧香拜佛,不求神明庇佑、不求财、不求飞黄腾达,只为忏悔。自从工作以后,他一直在资助孤儿上学,不定期到福利院探望小朋友,不为行善积德,只求借此换得内心片刻的安宁。
彭东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要来一杯酒,默默地喝着。
两人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彭东俊先开了口:“你在哪里见到她的?”
“金色假期度假村。她现在是一个服装品牌的设计总监,我陪清雅去参加那个品牌的新品布会。”
“你躲起来了?”这是彭东俊想到的向晖当时第一个反应。
向晖摇摇头。
“正面起冲突了?”彭东俊想,以安素当年的性格很有可能会扬手给向晖一个耳光。
向晖还是摇头。
“那是怎么了?”
向晖苦涩地说:“她没认出我。”
彭东俊一阵庆幸,接着又点点头说:“看来她现在过得不错。或许,她也不愿再想起当年的事儿。”
又是一阵沉默。
许久,向晖像是在自言自语:“她还戴着当年那串佛珠。”
彭东俊心里一惊,仿佛那是一串咒语直击他的心门,“你是说当年释净明戴的那串?”
向晖点点头。
彭东俊想起什么似的,“怎么可能?那串佛珠当时不是被扯断了吗?”
“就是当年那串,我不会认错的。”
“她想干什么?纪念还是复仇?”彭东俊心里突然害怕起来。
向晖摇摇头:“她应该是把我们都忘记了,只记住了他。”
彭东俊看着向晖,他神情已没有刚才的慌乱,取而代之的是失望与落寞,心里又是一惊。当年,向晖对安素的感情,他最清楚不过,但那时年少痴狂,行事不管不顾。经历了那场变故,他们几个少男少女一夜间被迫长大,心理也背上了沉重的枷锁。虽然说那是罪有应得,但对于心理尚无足够承受能力的他们来说,也是一件残忍的事。他们现在之所以能自由地大喊着爱自己、爱生活,那是让他们过早地知道了社会阴暗的一面,需要终生饱受良心谴责的煎熬为代价的。虽然比起受害者,他们这样的内心煎熬算不上什么,但是时至今日,已无法再挽回。有些错一旦犯下,便再无弥补的机会。在这样的情形下,他也只能在忏悔、寻求内心片刻安宁中战战兢兢地活着。然后告诉自己,忘记吧!他拍拍向晖的肩,对他说也像是对自己说:“让它过去吧,别再犯傻了,这是对大家来说最好的结局。”
向晖迷茫地问:“真的能过去吗?”
彭东俊也迷茫了,片刻后才说:“努力吧!你看看,运喜即将结婚,葛宇鸿也已为人母,幸福美满。你不也有费清雅,我想我也该成家了。努力!”
努力就能幸福?这怎么可能,连彭东俊都怀疑自己说的这话。此生怕是拥抱着幸福时,也摆脱不了内心痛苦的煎熬。可是路总该往前走不是吗?错是自己犯下的,他们已不是当年的少年少女,还可以让自己逃避。此生再痛苦,也该往前走,这是他们必须要承受的。
接下来的几天,向晖似乎看什么都不顺眼。如:前不久才刚换的床品,他觉得那蓝色太深了。当初买的时候,感觉像蔚蓝的大海,在这炎热的气候里带来丝丝清凉。而现在他却感觉像是海洋中心的漩涡,随时能将他吞噬。于是他跑了一趟商场,把床品给换了。接着,他又现家里的窗帘颜色不够亮,一拉上暗沉沉的,让屋子里黑漆漆的像座牢房。他又跑了一趟窗帘饰品店,把家里的所有窗帘全部换了。后来,妈妈邹明芳打电话让他回家吃饭,他也现家里那挂了几年的枣红色的窗帘像是殷红的血,强烈要求把窗帘换了,搞得邹明芳莫名其妙。
几天下来,他把家里所有看不顺眼的东西全换了,就差没把房子重新装修。最后展到连开了几年的车都不顺眼,拒绝再开,宁愿打车。这部车还是当年他爸爸开的,因为单位有配车,所以很少开,几乎都是向晖在开。毕业后,这部车就顺理成章地给他。他一直喜欢suV,两个月前,他重新订了辆大切诺基。这两天刚好到了,接到电话,他马上就出门提车。否则,他出门还得继续打车。
从c品牌的订货会上回来后,向晖就像得了强迫症,越来越严重。但是当接到费清雅要求他陪她参加ann的布会后,这强迫症马上不药而愈。期间,他曾多次想去瑰丽人生公司,他不知道自己去那边到底想做什么。去见安素吗?不,他不敢,他害怕见到他。可他就是想去,越是压制自己这个念头他就越想去。在他内心又一次抓狂时,瑰丽人生的邵剑波再一次联系上了他。这次,他居然没有犹豫,爽快地答应接下这个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