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令燕飞感到兴趣盎然的是城外四方的农民,渔民从各条水道以船运来新鲜的蔬菜、水果、鲜活鱼虾,就在桥底水堤处摆摊出售,又或沿河叫卖。
燕飞一众人等沿秦淮河北岸蜿蜒曲折的长街漫步,离开笔直的御道,又是另一番引人入胜的感受。
不论是无法无天的边荒集,又或南晋之都建康城,人总是要生活的,现实的情况本是大同小异,但前者却远及不上后者的悠闲。
高彦凑到燕飞耳旁道:“前面的高朋楼,最出名的是烤羊肉,自称‘上风炊之,五里闻香’,不容错过。”
梁定都正竖起耳朵运功窃听,闻言哂道:“燕公子百日未进粒米滴水,今餐宜淡不宜浓,再多走百步便是有名的素菜馆净心斋,肯定较适合燕公子。”
高彦生气道:“你怎会懂我们荒人无肉不欢的饮食习惯,百日没吃东西,醒来后还要去吃令人淡出鸟来的素菜,算那一门子的道理!哼!现在是谁请客?”
梁定都待要反唇相讥,前面忽然一阵骚动,人人争相走避。
梁定都身负保护燕飞安全的重责,吓了一跳,扯着燕飞避往一旁,后面的府卫立即扑上来筑成人墙,保卫燕飞。
燕飞看过去,只见一人冲出驰道,险险的在一辆马车前急急如丧家之犬般,奔往对街,令得马儿人立而起,驾车御者则破口大骂。不过当御者看到追在那人身后的五,六名青衣武装壮汉,立即噤若寒蝉,不敢骂下去。
被追者和追人的迅即没入一道横巷去,街上情况转瞬复常,像没有任何事发生过。
梁定都颓然道:“又是宝姑爷的人。”
高彦讶道:“宝姑爷?”
梁定都白他一眼,没好气的不答他。
燕飞怕高彦难下台,代问道:“谁是宝姑爷?”
对燕飞,梁定都不敢怠慢,恭敬地答道:“宝姑爷是安公爷的女婿,中书监大人的儿子王国宝,他现在是建康城最有财势的人,专放高利贷,又深谙囤积奇之道,不住兼并别人田、宅、邸、店,敛聚惊人的财富,安爷很不欢喜他。”
燕飞听得心中一阵烦厌,深感谢安真实的处境,远不如他表面的逍遥自在。
高彦当然对放债食高息的吸血鬼没有兴趣,道:“现在究竟到那裹去?”
燕飞向粱定都打个眼色,道:“谁请客谁话事,当然是吃烤羊肉去哩!”
高彦高兴起来,一副胜利的神态,领路去也。
司马曜或者是个具有双重性格的人,他可以在某些事情上非常执着,有些时候却总拿不定主意,很容易受人唆使;他能斡出非常率性狂熟的事情,甚至残酷无情地进行杀戮,但又有谨慎,善良的一面。
在南晋当时的政治形势下,一直以来,他都战战兢兢的克承祖业,不敢荒怠政务,虽然在私下里他不断放纵至乎麻醉自己,但源自恐惧而来的警觉,使他在整体上仍算能尽上身为君主的责任。
可是淝水之战的胜利,他在似乎去掉威胁的狂喜下,一向的自制力终告崩溃,露出他性格上好逸恶劳的一面。
他今年三十九岁,中等身材,脸色带点不健康的苍白,文质彬彬,说话总是慢条斯理,举止文雅,外貌谈吐颇有名士的风采,实质上他是个内向的人,总爱依赖别人去干繁琐的事,又有点怕面对群臣,面对现实。
以前北方威胁严峻,他倚赖的是谢安;现在享乐当前,他依赖的却是司马道子。
眼前的头等大事,绝非统一天下,而是如何巩固他司马氏的皇权,让欢娱的皇室生活,无限地延续下去。
接到谢安入宫的消息,他正舆司马道子两兄弟在共进早餐,且囚刚离开龙床,故仍是睡眼惺松,脑内仍满呈昨夜张贵人狐媚迷人的动人神态,宿醉未除。
他有点神智不清的别头向右下首的司马道子皱眉道:“谢安来干甚么?有甚么事不可待至下次朝会说吗?”
他们刻下置身处是太极殿东的青龙殿,由一众宫娥太监殷勤侍候。司马道子倒非为作乐而来,美其名是要来向他报告政务,事实上却是让他在奏章和皇谕上签押盖玺。说到底他终是第一流的剑手,深明酒色伤身之祸,即使陪司马曜饮宴,仍是适可而止。
闻言双目闪过杀机,故作漫不经意的道:“军政方面我们必须抓紧,若他谈的是北伐之事,皇兄须寸步不让,大战之后,我大晋自需一段长时期休养生息,不宜妄动干戈。其他的且看中书令大人有甚么话要说。”
他最明白司马曜的心事,只要提起“北伐”两字,必可令他似刺猬般竖起保护全身的利箭,又巧妙地为司马曜找到反对北伐冠冕堂皇籍,教司马曜可从容应付谢安。
司马曜果然脸容一紧,闷哼道:“大司马正用兵巴蜀,我们当然宜动不宜静…”
“中书令大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