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李贺左手拖着一只大獐子,右手拎着一只松鸡。身后还跟着一个童子。奇怪的是,童子的两只手上也各抓着两只松鸡。和李贺有说有笑地进了院子。
郑老太太大奇,忙站起身,跟在窦氏身后一起来到院外。
李贺将猎物丢到地下,对老娘笑道:“我深夜在山里行猎,遇到这个在山中迷路的童子。见他在山中惶恐害怕,就问了姓名来历,才知道他原是赴科举的举人书童。举人在途中病死,他一个人流浪至此,现已无家可归。不得已将他带回家,留在身边听用。特报于娘亲、兄嫂知晓。华龙,还不快见过我的母亲兄嫂。”
陆华龙忙向前一步,拱手稽首,行礼道:“小童陆华龙见过老夫人,见过大公子、大少夫人。”
郑老太太忙连道“免礼”,问道:“你家主人既然已经过世。你为什么不返回故里报丧,反倒进入山中。山中野兽甚多,遇上了岂不危险?”
陆华龙想装作哽咽,半天也忸怩不来。
索性道:“我原先的主人并没带我一人上路,还有两个挑担仆人跟随。主人过世后,那两个恶奴嫌带我碍事,又欺我没有亲人可依。路经这山中时,趁我出恭之际将我丢弃。我见天色已晚,怕山中野兽出没,先是找了个石洞躲藏。见公子在山中捕猎,这才出来叫唤。”
李大郎问道:“你今年多大了?可知原籍何处?说出来我们也可以托人将你送回去。”
不料陆华龙却懵懂道:“我只知道主人家在西南,原籍是哪,却不知道。这大半年行旅在外,我早就糊涂了。我原是主人收养的孤儿。现如今主人不在,二公子又救我性命。求老夫人可怜可怜我,将我收留下来,给二公子当书童。这个差事是我惯会做的,保证不白吃饭。”
李贺听到后来不由地笑了。后面这些话他可没教过他,看来这些年没白看人怎么说话做事。才变成人形,就会摇尾乞怜了。
思及此,忙帮腔道:“母亲,他目前也无家可归,不如就收留他吧!我正好要采药行医,身边需要个帮手。家里的零活,他也可以顺手带上,倒也方便。”
郑老夫人见这童子,眉目清秀,聪颖懂事。心下已经同意。
叹道:“既如此,就先在家里住下吧!只是我们李家粗茶淡饭、寒舍简陋,怕你住不习惯。”
陆华龙连连拱手,忙道:“无妨、无妨,只要有个栖身之所,我什么苦都能吃。就是饿上几个月都没关系。”
李贺见这条呆蛇胡说八道了,忙咳嗽了一声。
陆华龙忙对愕然的郑老夫人讪笑道:“我说错了,饿上几天就受得住。”
李家众人除了李贺外,皆以为这童子肯定是被人丢弃后,吃过不少苦。都心生怜惜。
窦氏更是柔声道:“你饿了吗?我下厨给你做点吃的。”
说着就挽起衣袖,准备去厨房。
李贺忙拦住嫂子,笑道:“适才在山里,我见他饿得狠了。就将猎到的松鸡,给他烤了一只。他已经吃饱了,嫂子勿须下厨。只把这些野物处置了就行。”
窦氏见这个叫陆华龙的童子,并无饥色,这才忙活起地上刚猎回的野物。郑老太太却惦记着陆华龙的住处。
李贺建议道:“我隔壁书房尚有张空床,将他安置在那即可。”
郑老太太忙回到房间,将闲置的被褥,叫大郎抱到二郎的书房。李贺却帮助嫂子,将松鸡拔毛去肚,倒挂在梁上风干。又将獐子剥皮剖肚。
陆华龙见他们忙个不停,奇怪道:“今晚都要吃了吗?”
窦氏柔声道:“不是,先做成腊肉,以防腐烂。你没见过这般做法?”
陆华龙不以为然道:“直接吃了就是,还费这事作甚?腐烂了,更容易…”
话说到一半,就被李贺打断:“少废话,去水缸舀些水来。别啰嗦。”
窦氏却嗔怪道:“他还是个孩子,懂些什么?你和他凶什么?慢慢教来就是了。”
窦氏嫁到李家已近十年,却一直无孕。最是心喜小孩子。婆婆和丈夫虽然没有微词,她却心怀内疚。每每看见别人家的孩子,都舍不得错眼。陆华龙虽是书童,但在她眼里,也是一样的怜惜。
李贺听出嫂子今晚的声音格外的柔和,不由地一怔。待看了嫂子的眼睛都没离开去舀水的陆华龙,旋即明白过来。
状若无意道:“大嫂,你的身体有些虚浮。自明日起,我为你配副药,你早晚各服一剂。一个月后,心愿必然得尝。”
嘴里说着话,手上却没停。将獐子的内脏一一取出,放置到窦氏准备的木盆里。
陆华龙笨手笨脚地端了半瓢水过来,一路还洒个不停。他实在不会用人类这些器皿,能把水舀出,已经很不错了。
还在恍惚的窦氏,忙接过陆华龙手上的水瓢,为小叔子冲洗污手。李贺见家人都精神奕奕,建议大嫂将獐子的内脏煮了当宵夜。窦氏当即应允,端着木盆,到水缸边清洗。
当一家人连同陆华龙围坐在正堂的饭桌前,都有一种苦尽甘来之感。
满满一大盆獐下水,被陆华龙一人吃了大半。末了还意犹未尽,拍着肚皮直夸好吃。
他以前进食都是囫囵吞枣,全没能品尝食物滋味。今晚这顿美味,可是生平第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