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贼当诛——汉室必复——”
先是稀稀落落的几声附和,渐渐的,呼声越来越高。百来号人像是集体邪一般,突然兴奋起来,振臂欢呼,好像汉室江山已经唾手可得,刚才那股怕死劲儿全都消失了。
我笑着抬头,目光所及,却见刘秀侧过头来,目光柔软如水,隐有嘉许之意。我冲他吐了吐舌,扮了个鬼脸,再抬头时,却见前面昂然而立的刘縯眼光晦涩如海,极其复杂的瞥了眼我和刘秀。
蓦地,刘縯锵声拔剑出鞘,右臂高擎长剑,直指彗星,大呼一声:“自今日起,我刘縯便是柱天都部!”
一时欢声雷动,樊娴都身子一颤,几欲昏厥,幸而刘祉及时搀扶才不至摔倒。刘祉面不改色,可一双眼却是犹如一簇燃烧的火焰般,炽热的绽放着复仇的光芒。
刘稷翻身从地上爬了起来,兴奋的带着宗室子弟们嚷道:“我们誓死追随柱天都部!”
不远处,刘歙与刘梁两个老家伙面带诧异,却不多说什么,只是细细的拿眼辨察着刘敞的神色。
刘敞仍是一言不发,看似冰冷的脸上却淡淡的浮起一抹笑容,稍纵即逝。
刘赐的神情则有些恍惚,就在他犹豫不决时,刘嘉突然把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含蓄的说道:“子琴你信不过伯升,难道还信不过叔么?”
刘赐身子一震,尚未开口,身侧的刘顺已然爽朗笑道:“叔那么谨慎敦厚的人都敢放手一搏了,我们还用得着再顾虑些什么呢?”
刘赐眼眸一亮,转而嘴角翘起,扯出一丝笑意。
我明白他这是终于想通,默许了这次的反莽行动。一时百感交集,不由转过头去看刘縯两兄弟。
刘縯一副意气勃发的得意模样,与他相较,才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扭转劣势的刘秀,此刻却是默默无闻的站在大哥身边,面上千年不变似的挂着一丝淡然的笑容,仿佛刚才他什么事都没有做过。
我怦然心跳,望着那张武冠勒颈的秀气脸庞,在绛袍的映衬下崭露一丝锋芒——这样的刘秀乍看之下与往日无甚分别,可是我很明显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眼前这个刘秀,已经远远超出我的想象……他到底还隐藏了性格的哪一面,是我完全没有触摸到的?
第四卷 生死离别断人肠 联盟
刘秀这颗定心丸的效用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在他以身作则的“广告效应”下,刘縯这个柱天都部在数日内居然迅速拉到了两三千人。
在刘敞等人无言的默许下,刘縯部署宾客,自称天柱都部,迅速组织起一支以南阳宗室子弟为主的义军,合计约有七八千人。因地适宜,这支义军称为“舂陵军”,亦称“汉军”。
刘良听到这个消息时,没再找刘縯,只是让小儿子刘军把刘秀叫了去。一个时辰后,刘秀若无其事的回到家里,看似平静的神情之下,多了抹令人压抑的淡淡哀伤。
周围的人都满心沉浸在干大事业的兴奋,没人会去注意刘秀的稍许异样,我有心想问,却是几番欲言又止。
刘秀这个人,如果不是他主动想说的话,就是焖在肚子里焐得肠穿肚烂,也休想从他嘴里撬出一丝一毫来。我很明白从刘秀身上是挖不出什么东西的,于是偷偷去找刘军,细细一打听,才知道刘良痛心一向老实的刘家老三竟与鲁莽的老大同流合污,大加痛斥之余,进而老泪纵横。
我能明白在刘秀心,这个对他有抚育之恩的叔叔占据着多大的分量,刘良对刘秀的失望痛心,必然伤他甚深。
“真好看!”刘伯姬趴在窗口,削尖的下巴高仰,昏黄的烛火映照着她雪白的侧脸,轮廓分明,“都第五天了,虽然比先前小了点,可还是那么耀眼。”
她每晚都会念叨着那颗彗星。说来也怪,自打那天雷声大作、乌云遮日之际陡然出现之后,这颗东南缓行的彗星在大白天时便再也看不到了,也许是天气的缘故,可那天的的确确是光打雷不下雨,仿佛这一切风云变幻,还当真是应了天命所授一般。
当然,这些东西拿来糊弄那些相信天命的古代人尚可,我却只能对此一笑哂之。
其实从科学角度上分析,这颗彗星并不是变小了,而是运行轨道逐渐远离地球,想来再过不久,凭借肉眼就再也找寻不到它的踪迹了。
刘伯姬发了一会儿感慨后便转过头来,静静的看着我在灯下写书简,眼睑眨都不眨一下。我被她盯得心里发毛,右手微微一抖,好容易端正的笔尖突然一扭,诡异的画出一串鬼画符。
我叹了口气,无奈的抬头:“你又想说什么?”
她樱唇微撅:“我前后追问了你五天,翻来覆去不过是想求得一个答案罢了。”
刘伯姬看似娇弱,其实还真是个特别有主见的女子,看来我不给她个答复,她会当真缠我一辈子。
我想了想,很清晰的答道:“不是我不答你,是你问的问题实在奇怪,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
“哪里奇怪了,不过是问你,到底喜欢我大哥还是三哥罢了。我觉着大哥和三哥对你都有意,你对他们也似皆有情……如今别说我糊涂,想必连我娘也糊涂了,所以只想来问问你,你到底想嫁哪个?”
我不怒反笑:“我想嫁哪个?我哪个都不想嫁!”
刘伯姬露出一丝困惑之色。我搁下笔,很严肃的说:“我不否认对刘縯、刘秀二人有好感,但也仅止于好感而已。我可不认为自己欣赏某个男人,就非得先存了婚嫁之念。那种一见钟情、非卿不嫁的观念在我看来是非常可笑滑稽的……”
见刘伯姬瞪大了一双眼,我不由顿住,把话说的这么具有现代意识,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得懂,抑或者会不会吓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