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婵,你终于可以回家了。
你若当真在天有灵,便请你和孩子一起,随我回新野,回家……
第四章 母仪垂则辉彤管 婚配
征西大将军冯异,推军直抵长安上林苑,延岑、张邯、任良联合向冯异反攻,皆被其击溃,延岑大败转而放弃关,从武关南下南阳。
此时天下饥荒,物价飞涨,一斤黄金只可购得五升豆子,所有通往关的道路皆被切断,粮草军需无法运入,冯异的军备物资不足,帐下将领士兵只能以野菜树果充饥。刘秀当即命南阳人赵匡任右扶风,设法带兵襄助,运送缣、谷等补给。
将邓婵的骨骸迁至新野邓氏祖坟安葬后,建武帝终于决定从小长安拔营北返。五月廿四,经过长途跋涉后,我跟随刘秀回到雒阳,再次回到南宫,做回西宫阴贵人。
回宫后没多久,听闻从关逃到南阳境内的延岑,连夺数县,建威大将军耿弇出战,将其阻截在穰城。延岑大败,仓皇逃至东阳,与另一股乱民势力秦丰勾结,秦丰将女儿嫁与延岑为妻。
联姻与政治向来便是互通的,像是一条绳上的两股分叉线,紧密的缠绕在一起。以前也许我还曾对这种政治联姻抱有某种幻想,有些自欺欺人,到如今却早已将这一切从里到外看得再透彻不过。
回到宫里,一切像是回复到了原点,可有些东西却又分明不同了。我没主动去见过郭圣通,按理这是有违礼制的,无论如何她现在已经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而我只是后宫姬妾,说不上晨昏定省,也该日日问安才是。
但我心里总是鲠着那根刺,无法完全释怀,反正对外我已经抱恙一年有余,也实在不差这几日了。
邓禹也从南阳回到了雒阳,刘秀重新授予他官职,任命为右将军。他虽谢了恩,领了命,却到底有些意兴阑珊似的,仿佛无论什么事都不再挂念在他心上,一副可有可无的态度。
那几日刘秀忙于政务,宁平公主刘伯姬便时常入宫来陪我聊天解闷,我其实明白此乃刘秀授意,怕我一个人待在寝宫难免胡思乱想。我是个受不得寂寞和冷清的人,这般跳脱,不爱受拘束的性子,刘秀最清楚不过。
刘伯姬来了几回,和我相谈甚欢,没多久聊天的话题便从她的子女慢慢延伸至一个叫“李月珑”的女孩儿身上。刘伯姬口的这个女孩子乃是李通的堂妹,年方十七,恰是值得婚配的如花年纪。刘伯姬屡屡提到她的名字,对她褒扬甚多,提得次数多了,我再假装糊涂也搪塞不过去了,只得开门见山的明说:“若是当真贤惠明理,不妨回明皇后,接进宫来安置吧。”
我原以为刘伯姬会如释重负,谁曾想她听完我的话后竟是一副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错愕表情。
“三嫂你当真病得不轻!”说完这句,她忍不住一阵仰天大笑,直笑得香肩颤栗,发髻松动,“我皮痒找死呢敢跑你这里来给我三哥塞女人!”她抚着鬓,喘气直笑,“三嫂你真是……我三哥那性子你还不了解么?我哪敢多嘴替他说媒的?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省得你胡思乱想的又想歪了。直说了吧,我是瞧着月珑那女子稳重得体,品貌尚且是其次的,难得的是她待人接物,都显得落落大方……梁侯年岁也不小了,这二人摆一块正好登对。嫂子与他自幼知交,也好说和说和,这事成了,也是件美事。”
我咯噔闪了下神,愣了老半天才醒悟过来,讷讷的讪笑:“你说的在理……”
***
邓禹的这门亲事说得十分顺畅,没费多大的周折便顺顺当当的办成了,邓禹一口应允了这门亲事。邓李两家皆是望族,联姻也算得门当户对,虽然是战乱之时,这场婚事倒也办得甚为隆重。
亲迎当晚,身穿玄色婚服的邓禹谈笑风生,光斛交错,与席间宾客把酒言欢,嬉笑不止。新娘是个气的女子,低眉顺目,偶尔浅浅一笑,带着一抹少女的娇羞。
隔着两张食案,我手持酒锺,浅酌轻抿,远远观望。新人向帝后敬酒,刘秀含笑,气度从容,郭圣通娇憨带着尊贵,盛妆之下果显仪态万方。
“贵人!”阴兴借着敬酒之机,蹭到了我的边上,眼睑低垂,嘴角勾着一抹戏谑,“贵人可曾后悔?”
“后悔?”我眯起眼线,斜乜了他一眼,慢慢的放下手的锺,“事已至此,何来后悔?”
他轻笑:“贵人的心结解了么?”
我垂目盯着锺内的残酒,轻轻吐气:“不曾。”
阴兴举了举手的耳杯,作势敬酒:“以后会明白的……贵人在宫请多保重。”
我点点头,他一本正经的与我行了礼,这才退下。
阴兴刚离开,那对新人敬完帝后,按着尊卑次序往我这边携手而来。我有些失神,宾客轰笑,我扯出一丝笑意,借着让小黄门呈上贺礼之际,回避了些许尴尬。
邓禹偕同新婚夫人李氏给我磕头,看着那个玄衣高冠的熟悉男子,跪在几步之遥,恍惚间似乎又仿佛回到了见证他冠礼的那一刻。我不禁绷直了腰,佯作平静的受了礼:“祝二位举案齐眉,百年好合!”端起食案上的酒锺,一饮而尽。
饮毕,却见对面跪在席上的邓禹猛地掀起眼帘,眸光逼人的望了过来,那张帅气的脸上笑靥吟吟,但那样的欢喜却半点没有传达到他的眼,目色沉沉,似在叹息。只这匆匆一瞬,他已扶着妻子站了起来:“谢阴贵人赏。”
“兄弟啊!”马武踉踉跄跄的扑了过来,满面红光,“仲华你这小子……”他一手勾住邓禹的肩膀,一面戏谑的瞟向李氏:“真是会享齐人之福哪!都说你守在三辅,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怕你……呵呵,不好女色,没想到你比我们老哥哥几个都强,真是动辄不娶,一娶便是五女连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