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是。但你不要问,我也不能告诉你。”裴行俭淡淡地道:“耶律公主的婚事,更是关乎长远,比一两场胜仗更加要紧呢。”
第二日一早,裴行俭率大军陈于洛阳南郊。一直等到天近晌午,才见远处隐隐有尘烟浮动,过了半个时辰,对方前军陆续开到,果然穿着关中军的服饰,只是没有旗帜,无法判断何人所率。
裴行俭远远观瞧,见这支军队军容不整,十分散乱,可看其穿戴整齐,又不似吃了败仗的逃兵。正奇怪间,又见后续部队缓缓开来,铺天盖地,竟不知道有多少人!
裴行俭心中一凛,同时也去了一个疑虑。他可以断定,这绝非关中部队,长安根本不可能再有这么多兵马。就算是临时募集的军队,也不会有这么多装备。长安唯一的精锐部队正围攻襄阳,根据得来的情报看,两军正相持不下。
“列阵,击鼓!”裴行俭看着前方,冷冷的吩咐着。
隆隆的鼓声响起,一直腾上云霄,又从云端泻落,仿佛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紧接着,无数人齐声呐喊,上万把利刃闪着寒光,千百面旗帜迎风鼓动。于是人声,风声,兵器交击声浑成一片,直把对方震的目瞪口呆。那只军队惊慌的发现,前面的道路已经变成了刀剑的丛林,冰寒的杀气在其间肆意流窜。而且在他们心中,竟然生出了无法对敌念头!
突然,暴雨般的马蹄声响起,两支千人骑队一左一右,从两侧急驰而来,像两把尖刀一般从他们面前交错而过,带起了一阵冲天的沙尘。转眼间,两支已然分别列于中军两侧,像两只张开的翅膀。不少战马不安刨着地面,仿佛在示威一般。
两支军队都停住了,一时间竟无声息。只有一阵风呼啸划过,带起了数百面大旗烈烈抖动。
“哈哈哈,不愧是三哥的人马,果然不同凡响。”有人放声大笑起来,在这寂静的旷野中,随风传的极远。
随着这句话,那军队的前军突然分成两路,自两侧缓缓后退,把中军露了出来。而中军又如潮水般左右分开,一辆华丽的轮车在众人簇拥下缓缓而出,车上斜倚着一名身着淡紫色长袍的年轻公子,正在笑吟吟的拍手叫好。
“吴王?”裴行俭的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不错,正是我了!”李陵一只手支起下巴,盯着裴行俭道:“你可是裴行俭?近些年名声很响亮呢。”
“吴王过奖了。”裴行俭不卑不亢,淡淡回答。
“我听人言,你有金帐一座,极尽奢华,是与不是?”
“那是别人抬举了。可不敢在吴王面前夸耀。”
李陵闻言,大为高兴,笑顾左右道:“如何,论我这阵前风范,连裴行俭都自叹不如。”他身旁之人均是一脸尴尬的笑容,心道:这比斗奢华,又算得上什么气度了?
裴行俭道:“据闻吴王正在襄阳修养,却不知因何来了这里?”
李陵摇摇头,叹了口气道:“我本待的好好的,谁知那恒元竟大逆不道,领兵犯我襄阳。我又素来不喜刀兵,只好弃了襄阳,来三哥这里碰碰运气。”他说得极为委屈,至于先前进犯襄阳之事,自然是只字没提。
裴行俭笑道:“吴王诳我呢?据我所知,恒元现在尚未将襄阳攻陷呢。”
李陵嘻嘻一笑,道:“那恒元既然喜欢攻城,我自然不能让他失望。城里留上三两万人,也就够他忙的。”
从李陵一出现,裴行俭就在心中反复盘算。几句话过后,他终于明白了个大概。吴王消息灵通,号称天下无双,估计恒元一发兵,他便得到了情报。于是便领了大半人马越境直奔河南道,只留下几万人守城。
李陵对自己的弱点十分清楚,知道吴军战斗力低下,便干脆避其锋芒,绕路北上。不过这多达六七万的部队补给是个问题,肯定是停停走走,因此行动才如此之慢。
而恒元那边则陷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朝廷本来想得不错,吴军新胜,气势正骄,且又以众击寡,定然会出城决战。恒元作了极多的布置,力求毕其功于一役,击溃吴军主力,快速稳定局面。
谁知在如此大的诱惑面前,李陵竟毫不动心,反而再次弃地,恐怕便是神仙也想不到的。裴行俭告诫郑思远要认识自我,现在看来,把这点贯彻最彻底的,恐怕是那个吴王。
最让人无法猜测的,便是这位吴王不知道在想什么。比如现在,他到底来洛阳做什么呢?
裴行俭略一寻思,缓缓道:“吴王若是找燕王叙家常,可是不巧了。燕王不再此处。”
“那也无妨。”李陵笑道:“我是走投无路,前来投靠罢了。既然三哥不在,你便做个主,把这洛阳送了我罢?”
“洛阳么?”裴行俭颇为有趣的看了看李陵,道:“这洛阳,便是燕王也做不得主。”
李陵歪着头看了看他,道:“哦?你莫骗我!若三哥做不得主,那谁做得?”
“洛阳仍在太子的手中,吴王若要得来,尽可去要,末将绝不阻拦。”
李陵一拍手,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裴行俭淡淡道:“末将从不失言。”
李陵不再言语,朝左右吩咐了两句。中军阵形立刻变动,将这辆轮车围在当中,前锋从两侧并了过来,又变成和当初相同的阵势。燕军让开了一条路,数万人目送着吴军迤逦朝洛阳去了。
耶律丰笑道:“最好能和城里的人拼个两败俱伤,咱们可就轻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