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陈氏大惊,快步赶上,一把摁住她的手。
“我就知道。让你婆婆拿去了换钱吧?我呸!这家子真是穷疯了。”李氏啐一口,不住的摇头。陈氏终于忍不住,坐到床头呜咽起来。
下饷,老太太和陈氏要去下地,李氏一把拖住陈氏,硬拽回来道:“你身子重,下什么地!回来回来!给我好生躺着去。这下地的事,也是你怀着娃儿的女人干的?那要汉子干什么吃的?汝贤呢?把他叫出来!”
“娘……我不碍……”
“不碍,什么不碍?你说不碍就不碍?”李氏唬了脸,又对老太太道,“这孙子万一掉了,可了不得,是吧,我说亲家母?”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里头,可不一定就是个孙子叻。”老太太慢慢的坤直衣裳的下摆,不冷不热的道。
李氏一听这话,可笑不出了,语气也呛起来。
“亲家母,你这话就不对了,咋叫不一定是孙子?”她寒了脸道:“就算不是孙子,我女儿挺个肚子,也好下地?噢,合着我闺女就是给你家生孙子来的,生不着你还想怎么滴她?”
“我不管!走,下地去!我海家的媳妇就得干活!”老太太来了倔劲,一把握住陈氏的手腕,就拉着走。
李氏眼疾手快,两只手扯住陈氏,一用力,就把陈氏拽了回来,护到身后,瞪眼道:“不去!”
“你你……你们……”老太太气急,一屁股往地上一赖,哭嚎道:“你们合伙欺负我孤老婆子啊!哎呀呀呀……大家都来看看啊!在我们家撒野哇……这日子咋过啊!”
陈氏刚想去拉,李氏就拖着她进屋了,“走走,让她嚎去!怕啥,有娘呢。香菜,甭管她,回来!”
香菜看着哭嚎的杀猪似的老太太,觉得她又可怜又可恨,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香菜无奈的耸耸肩,跟着进屋去了。这头一个回合,是姥姥胜出。自打强势的姥姥来了,这家里还真是唱戏似的热闹,一出又一出。
“开饭了!”陈氏把粗糙的手在围裙上蹭了几下,喜滋滋的站院子里头喊了一声。
香菜摸摸“咕噜”作响的肚子,乐颠颠的爬上院子里的饭桌。
今天的饭桌上不是普通的丰盛。
有一盘子烤得金黄焦脆的红薯,一大俩小。有蒸的香香的白米饭,一盘子脆生的糖醋藕片,一碟黑糊糊的黄豆酱,最惹眼的就是那一碗滑溜溜的蒸蛋,蛋上居然难得的撒了一层厚厚的肉沫子。
那层油汪汪的肉沫子,还是李氏摸了几个钱,让香菜去隔壁刘嫂家买的肉,老太太舍不得一次头吃了,但总共就一小块肉,就想法挂剌了些下来剁成肉沫,撒在蛋上,其余的就留着下顿,下下顿。
香菜瞧的“吧嗒吧嗒”的直流口水,飞快的拈了一小片藕放在嘴里,咂砸嘴,又甜又酸又脆,好吃。这也不能怨她,自打她出生到这个穷家,就没见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搁别人家,也许不算啥,搁她们家,就是大餐了。
老太太正巧拿着碗从灶房出来,瞧见了,不动声色的走过去,猛的一个爆栗盯在香菜头上,疼的香菜“哎呦”缩了缩脖子。这小老太太下手忒狠了,这把子手劲咋不去练武呢,绝对是个高手啊。
“奶奶,你下手就不能轻点?这是头,又不是冬瓜!”香菜使劲的揉着头,委屈的嘀咕。
“哼,小孩子家家,学啥不好?学人偷吃!”老太太尖刻的把碗重重一撂。
“香菜,来,吃这个!”李氏瞟了眼老太太,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捡了个顶大的烫山芋,剥开焦黑的外皮,露出金黄的山芋,塞到香菜手里。
香菜接了,眉开眼笑,那山芋还腾腾的冒着白烟,那叫一个香。
老太太看的眉角直抽,那么大的一个山芋啊!
香菜刚咬了一小口,老太太劈手就夺过来,阴笑道:“香菜,这么大的一个,你咋吃的完咧?分两半,给你爹一半。”
老太太说着就要坳成两截,李氏又一把抢过去,塞到香菜手里,漫不经心的道:“这汝贤要吃,碗里不是还有两个么。”
“这点大的娃子,也不怕撑着!”老太太勃然变色。
李氏揽着香菜,叮嘱道:“拿稳当了。吃!香菜,这个你吃的下吗?”
“再来三个大的也吃的下!”香菜咬了一大口,嚼了嚼,洪亮的回答。
老太太顿时脸都绿了。
一家人围坐,开始吃饭。老太太像往常一样,最好的东西,总是留给儿子。她毫不客气的把那碗蒸肉沫蛋,端起来,放到海瑞面前,叮嘱道:“儿啊,你看书辛苦,多吃点儿。”
李氏举着筷子发笑,嘴咧的越来愈大,笑声也大了。
“姥姥,你笑啥?”香菜啃着山芋问。
“汝贤,你也怀娃了吗?”李氏笑眯眯道,“你如果没怀,就把这碗蛋羹,给怀了娃的人吃!”
海瑞一脸不自在,把那碗肉沫蛋羹一推,扒拉了几口饭,推说吃饱了,就回屋看书去了。
老太太憋不住了,沉着脸道:“你这是啥意思?我儿子,在自己家,连个蛋羹都不能吃了?”
李氏“咯咯”的笑着梭梭筷子,才徐徐道:“亲家母,你瞅瞅这清水村,这哪家的男人不下地啊?也就汝贤吧,命好,娶了我这个实心眼的傻闺女!甭说这肉还是我买的,这不下地的男人都要吃肉,我女儿怀着娃儿,难道就不要吃肉?没这个道理。”
老太太噎住,半响才红了脸皮道,“我儿子还不是在考功名吗?他又不是那起子招猫逗狗的人。将来他出头了,陈凤和娃儿不也跟着享福?”
“得嘞!”李氏低头不紧不慢的吃了一口菜,抬头道,“亲家母,你这一套也就唬唬陈凤她爹那个老实人!凤嫁过门六年多啦,要当官早当了。当初我就死活不让大凤嫁过来,结果怎样。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