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另外一个著名的辽地边臣袁崇焕,如果是在他的面前,那黄石就绝对是不敢废话的。在宁远的时候一个游击才和袁崇焕顶了一句嘴就被斩首了,为此孙承宗还曾指责过他。袁崇焕当时也表示以后会对武将更宽容些。
满桂。那可是和袁崇焕有过出生入死的交情啊,宁锦战役的时候满桂只是不太听话外加顶嘴,袁崇焕立刻就把他扫地出门。后来到了北京战役的时候,满桂被关宁军的溃兵射伤了,满桂就想也不想地一口咬定是袁崇焕指示的。还在大殿上当着崇祯皇帝、孙承宗和其他阁臣把盔甲解开,指着自己的伤口投诉袁崇焕——这也是袁崇焕下狱的重要原因之一。虽然事后证明满桂好像是错怪袁崇焕了,但这个事件也足以说明袁崇焕和满桂之间的矛盾和误会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至于两次上书弹劾袁崇焕的毛文龙,黄石更是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下场。
总之,明末大部分文臣都缺少容人的雅量,正所谓“文视武如奴婢,武视文如寇仇”。
黄石下令的时候,孙承宗已经是双目尽赤,听到黄石竟然下了这样的命令,他眼中也露出了些失望和不满:“黄石,老夫倒是觉得士气可用,以此军出击,不能大破建虏吗?”
或许士气对封建军队很难得。但黄石治军中最怕的就是头脑发热不守纪律:“阁老有所不知,军中讲究的是‘令行禁止’,若是让军队出战,末将恐怕他们不知进退,难以约束。兵法有云‘将不因怒兴兵’。此正当其时。”
孙承宗听得沉默了,过了会儿才勉强点了点头:“老夫这是第一次观看战阵,当然以黄石你说地为准。”
黄石暗自叹了口气,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孙承宗有威望、有资历,而且是几十年从底层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中枢的实干家,又有容人的胸襟,还对大明忠心耿耿,怎么看都是个中兴之臣。可惜天启有这样的老师却不能用,而崇祯天子或许是受到了北京战役的刺激,对孙承宗也是处处制肘多方牵制,如此大明不亡何待啊?不过,这也是企图窃明者地幸运吧。
“那黄石你为什么不开炮呢?”孙承宗指了指城下,有的后金士兵已经进入了六磅炮的射程。
“阁老明鉴,建奴离得这么远而且队形疏散,末将恐怕开炮也未必能轰到人。”黄石对自己的人品一向没什么信心,所以从来不赌博:“而且万一建奴存心攻城,总要让建奴不知道我军大炮射程才好。”
孙承宗已经把眼睛闭上了,城下的后金兵还在肆无忌惮地凌辱妇女。等他再次大睁开双眼的时候,孙承宗用不容反驳的口气说道:“不射杀几个鞑子,如何能平消老夫胸中之恨。黄石你为老夫校炮,老夫要亲手开炮。”
黄石默然无声地把炮口校对好,然后亲手把火把奉送到孙承宗面前。孙承宗举起火把肃立了几秒,终于一声长叹把它从城头丢了下去:“圣上隆恩,委任老夫牧守一方,如个辽东生灵涂炭,老夫却只能胡乱开上几炮泄愤,真是上负天子,下负黎庶。”
黄石正想安慰他两句,孙承宗却猛地掉头看过来,须发皆张,目光如电:“黄石,老夫想为你而回京一趟,在圣上面前保举你为提督辽西军务总兵官。辽镇五总兵和四十营关宁军都归你节制,每年还有三百万两军饷。”
“再给你三年时间练兵,三年总够了吧。等四十营兵都练好了老夫再保你为武经略,总筹全军。”孙承宗手臂斗然伸出,指着城下的后金军喝道:“为老夫灭此朝食!”
烈烈北风意未逞 第39节 震动
孙承宗说话的声音很大,黄石身后的大批东江官兵都把老孙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救火营的嫡系官兵顿时人人满脸发光;金求德和赵慢熊的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而尚可喜和耿仲明也一起向黄石投来混杂着羡慕、崇拜和讨好的眼神;耿仲明的幼弟耿叔明痴呆状地大张着嘴,他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三年前,黄石曾在山海关面对过同样的诱惑,那次在辽西方震儒曾经要推荐他去宁远。三年后黄石又一次面对去辽西的诱惑。这是一个很大的挑战,只要黄石能赢下这次的挑战,那么大明一半的财政支出就会落入他的掌握。黄石其实并不太担心孙承宗不能实现为自己开武经略府的诺言。因为黄石自信只要自己在辽西就一定能保住孙承宗的位置。一个豪杰应该欢迎这个挑战吧,只要掌握了关宁军那么大明的天下也就到手一半了吧。
但是……黄石终于开始想到了这个可恶的“但是”,他自问并非实至名归的豪杰,黄石觉得自己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主要还是靠着自己前世的知识。长期以来黄石在艰苦的辽东混,为的不就是避开精通政治把戏的文臣和其他势力的牵制吗?
“孙大人错爱,末将实不敢当。”黄石打定了主意,恭恭敬敬地拜谢说道:“末将隶属东江镇,也是毛帅一手提拔起来的……”
“毛帅那里本部堂替你去说。老夫自认这点面子还是有的。老夫知道黄石你知恩图报,但国家大事重于同僚私情。再说老夫也不会让你难做,将来不管你是提督还是武经略,东江镇都不会受你节制。”孙承宗截口打断了黄石的推辞,他一出口就把黄石才想好的借口统统堵死了。孙承宗不耐烦地挥了挥袖子:“黄石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去辽西,可一言而决。”
黄石冲口而出:“我不愿意!”城头众人一时都鸦雀无声。黄石撩起斗篷单膝跪下,抱拳过顶:“请孙大人恕罪。末将不愿意和辽西各总兵共事。”
在镇江之战中,黄石见过的陈忠、张元祉虽然只是两个小千总,但两个人都是堂堂的大丈夫。到了东江后,黄石见到的张盘、陈继盛也都是雄赳赳的真男儿。至于孔有德、耿仲明和尚可喜这三个人,不管他们在黄石的前世做过什么,至少他们都是靠自己的武功一步步爬上高位来地。至少黄石此时见到的也还是满腔热血的勇敢军官。
而辽西那帮总兵都是什么东西?
祖大寿……黄石前世的满清对祖大寿很是褒扬。甚至还有人评价祖大寿是“沉稳刚毅”的大将之才。可惜翻遍史书这个大将只有两次功劳,第一次是在宁远堡,副总兵祖大寿手握两营四千战兵,战果是斩首五十级,因此此升总兵;第二次是祖大寿在黄泥洼“大败”据说要投奔后金的蒙古人,斩首十二级……好吧,这其实没有什么。
但这个沉稳刚毅地祖大寿脱逃成瘾。他在沙岭临阵脱逃、在广宁右屯抛弃熊廷弼脱逃、在北京之役从城下脱逃……好吧,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可能他只是不善于野战而已。
在大凌河防御战中祖大寿连突围的勇气都没有,按说吃光了粮食投降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但是祖大寿开始吃百姓……这其实还是没什么,唐朝的张巡守城不也吃过百姓么。
但是祖总兵可不像张巡那样首先把自己的家人拿出来给士兵吃。另外祖大将军吃光了百姓后就决定投降了!他下令斩杀不肯投降的何可纲,而且还要把何可纲拖到城外清兵军前去杀,以证明自己叛变的决心无可动摇。
在交换了誓书并把族人、亲友和部下留给皇太极做人质后,祖大寿成功脱困了。然后……他决定不投降了!
同样的吃人和投降过场在锦州又重演了一遍,祖大寿这次投降后立刻写信劝降他外甥——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劝他“翻然悔悟,决计归顺”。在黄石前世的时空里,孙得功加入了正白旗。祖大寿写了劝降信也哭喊着要求“同孙得功例”。这个无耻的要求被皇太极满足了。在自豪地赢得了“奴才”的自称后,祖大寿在崇祯十五年再次写信给吴三桂,信中说:
“……不期大清皇帝天纵仁圣,不但不加诛戮,反蒙加恩厚养。我祖氏一门以及亲戚属员,皆霑渥泽。而洪总督、朱粮厅辈亦叨遇优隆。自至沈阳以来,解衣推食。仆从田庐,无所不备。我已得其所矣,奉贤甥勿以为虑。但未知故乡光景何如耳。以愚意度之,各镇亲兵来援辽左,未一月而四城失陷,全军覆没。人事如此,天意可知。贤甥当世豪杰,岂智不及此耶?再观大清规模形势,将来必成大事。际此延揽之会,正豪杰择主之时。若率城来归,定有分茅裂土之封。功名富贵,不待言也。念系骨肉至亲,故尔披肝沥胆,非为大清之说客耳……”
关宁的另一名大将吴奢是祖大寿的妹夫,他和祖大寿妹妹的爱情结晶就是号称“用兵华丽”的新一代飞将军(飞毛腿将军)吴三桂。吴奢被袁崇焕委任执掌十五营关宁军,北京之战借口“脚疼”留在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