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黄昏上头,我妹回来了。
我见她认认真真剪毛巾,不怠工,不嫌苦,我还有点高兴。
我奶将白天的剩菜又热了热,我们围着桌子继续吃饭。晚上我们一家人都很兴奋。
吃了饭,我将那五万块给了我弟。我弟信我的话,但还是疑惑:“姐,这么说你得在惠城干满三年?既然是借的钱,那你平时咋办?”
我弟真不放心。
“平时也几百生活费呢。你信姐,那是台湾人的厂子,很大方的。”
“姐呀,咱家最苦的就是你。我枉是男人了。”
我弟重重叹口气。
我就笑:“贵,你小呢。”
“咋小?我都十七了,就比你小一岁。”
“呵呵……贵,你安心上学,咱家以后都得靠你呢。”我叫我弟早点睡。这五万块藏在家里稳妥的地方。实在不行,就取点零花,剩下的去储蓄所办个折子。
明天午后我就要走了。从青市到惠城,坐短途汽车,只要两个多小时。
我去我奶房里聊天,我奶在泡脚,澡盆里放了好多红红的枸杞。我就说帮奶洗。“不用,你歇着。”
我奶忙了一天,但精神很好。“芳儿,今天大勇那娃找你啥事?”我奶明知故问。
“没啥。就看看我。”
我奶就笑。“以前啊,咱家穷。但现在咱们也盖房子了。像你说的,三间两层白瓷砖的洋楼,还有厨房。这样想着咱也不差!而今,你上班了,灵儿也赚钱了。贵就安心读书,奶还能干活,多好哇!大勇他有这个心,你莫如就点头!担心啥啊,咱们家后劲足!”
我奶说着,七十岁的人,眼神还晶晶亮的。
“奶……”我声音轻轻的,“人家上学呢,明天我就要走了,不靠谱。”
“有啥不靠谱的?那些个谣言现在也没了。你为人咋样,啥人看不出来?好姑娘就是好姑娘。”我奶声音忽然压低了,她朝着妹屋里瞅了几眼。
我知道我奶担心棚子不隔音,我妹会听见,多心。
“你们先谈着呗。大勇那娃的娘是厉害,人狠不怕,但要讲理。只要你行的正走得直,怕她干啥?”我奶叽叽咕咕的。
我见我奶越瞅越不像了。
“奶啊,我去看灵儿了。你早点睡吧。”
我猫着腰,钻进了灵的被窝。揉着她的手,手心粗粗的,像似有茧子。
“灵儿啊,干活不要累着。”
“不累。”
打从我妹堕了胎后,我这心里,一直弄不懂我妹心里咋想的。深深浅浅,虚虚实实的,也不敢多问。
“灵儿,你们厂子有休息吗?”我寻思着,要是一天不落,这班上的可也累。
“没。姐,我就是喜欢天天上班,充实。只要一干活,我啥都不想。”
我一听,心里就一怔,她说这话,多像我的口气哇!我妹还是童工,我这个做姐姐的,让十五岁的妹妹打工,可算是人吗?
我心里就自责起来。
“灵,咱家……其实不缺你赚钱。要不,还是回家,帮奶做点家务。行不?”
我妹就瞅着我。她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一个柜子,我一看,惊呆了。柜子里挂的都是很奇怪的衣服。那面料就像是毛巾厂的边角料,有棉的,有毛的,有绒的。
“姐……好看不?”我妹拿了一件给我,放在我身上比划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