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柴绍摸了摸宽大的额头,沉吟道,“必须立即再派骑兵,沿黑沙河溯流而上了,乘敌立足未稳,予以痛击!”
萧之藏点点头,稍一弯腰,对柴绍笑道:“霍公,我推举一人为将,保管不负此任。”
柴绍抬起头来看着萧之藏,眼眸中初现迷惑之光,很快一扫而过,继而满眼含笑,乐道:“我知道是何人了!不过,为了成全他的战功,我看呐,还得给乐纡和宋印宝下道命令,在南岸坚守待命,不可妄动!”
萧之藏躬身拱手,笑道:“以疑兵钳制疑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军帅英明!”
“嗳,我是所虑不周啊,”柴绍摆摆手,自嘲地笑道,“今日若非萧学士提醒,他日渡河,大军恐遭不测啊!看来,现在调兵遣将还来得及。”
“既如此,那下官便要提前祝捷军帅了,”萧之藏扬起两道淡眉,也笑了起来,“下官先行告退,回舍静候佳音!”
“萧学士身体初愈,当静心休养,日后大战,还望你出谋划策啊!”柴绍把手一抬,送客出门。
……
日头升高,热气袭人,蝉鸣阵阵,令人烦扰。
布置完军务后,柴绍在椅中独自静坐,回味着适才萧之藏的话语,后背不禁沁出了一丝冷汗,心头一颤,百味翻涌上来--若非对方提醒,大军过桥渡河之时,梁军掘堤放水,纵兵横击,那将是怎样的一种局面呢?自己事前怎么没有想到呢?是自己麻痹大意了吗?是自己轻敌了吗?
凝望着屋外,柴绍靠在椅中一动不动,努力回想着当年驰骋在这一地域的情景,前面的黑沙河自己也曾率军渡过,可是这一回怎么就没有算到它的水文
水情呢?以至于昨晚遇袭,折损了千余人马,这是自北征以来,甚至是太和山大战以来,唐军损失最大的一次,而自己作为军帅,虑事不周,难辞其咎啊!
心中郁闷,怏怏不乐,柴绍不禁站起身来,踱步向外,来到屋外檐下,反剪双手,远眺天际。
也不知站立了多久,只听到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柴绍侧头一看,原来是夫人李三娘领着侍女凤鸢缓步入内。
只见李三娘绛纱单袍,圆领紧袖,一袭长裙随步轻摆,正笑容满面地向檐下走来;凤鸢跟在后面,双手捧着一只白瓷罐子,小心翼翼,亦步亦趋。
“夫君,这暑热上来了,”李三娘开口说道,“我给你熬了些金银花茶,我估摸着,今日你要在帅府中多呆一阵子哩!”
“嗯,”柴绍点点头,依旧看着远处,心不在焉地说道,“放到屋里吧。”
李三娘浅浅一笑,转身示意凤鸢端茶入屋,自己则上前两步,与丈夫并肩站在檐下,顺着丈夫的视线看向天际的浮云。
“天上有答案吗?”李三娘轻声问道。
“嗯?”柴绍侧头看着妻子,睁大了双眼。
“呵呵,我说天上有答案吗?昨夜黑沙河的事儿……”李三娘嘴角轻扬,酒窝淡淡。
柴绍这才明白过来,继而自失地一笑,说道:“夫人也知道了?哎,此番骑兵出城,我思虑不周啊!”
李三娘伸手拉着丈夫,抬头说道:“夫君,骑兵出城,抢占渡口,原本也是不错的,只是……”
“只是没想到梁军会率先攻击?”柴绍扭过头来,反问道。
“嗯,”李三娘点点头。
柴绍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说道:“夫人,梁军进攻我军骑兵,这个并未出乎我的意料,否则,我也不会派宋印宝率步卒为后援了。可是,你知道吗,进击的梁军不过是疑兵而已,而我事前并没有看出端倪,这才是我忧心的地方啊!”
“哦,是吗?”李三娘眸光闪动,有些不解。
“来,我慢慢讲与你听,”柴绍牵着妻子的手,转身迈步,跨过门槛,来到屋里坐下,凤鸢见状,知趣地退到门外,听候吩咐。
夫妻俩儿一边啜茶,一边摆谈,柴绍将萧之藏的见解及自己的部署详尽地讲了一遍,最后感叹道:“夫人,当年跟随宇文述大将军出征,我曾率兵渡过这条黑沙河,不想今日却还有此变故,我心中怎是滋味啊?”
李三娘抿嘴一笑,低头拔弄着茶碗沿儿,然后抬眼看了丈夫一眼,问道:“夫君,你回忆一下,当年随宇文述大将军出征,是什么时节?”
“这个……”柴绍咂咂嘴,一时犹豫,摸着下颌说道,“事情已经过去近二十年来,模糊记得当时似乎已经薄袄加身,我和段瑾柯等一些军中小将,晚上常凑到一个军帐中卧睡,你拥我挤,相互取暖。”
“呵呵,就是啊……”李三娘明眸一闪,笑出声来。
猛然间,柴绍明白了什么似的,也朗声笑起来,说道:“还是夫人聪慧啊--当年深秋时节,草木凋零,水枯河浅,何似今日?水草茂盛,可蓄水而攻啊!同一条河,时节不同,景象不同,利弊各异啊,哎,我是以既往之识,决今日之策呐!遇事岂能万全?”
李三娘听闻,笑而不语,看着丈夫轻轻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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