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礼官焦彦坚见大帐之中,气氛颇为肃杀,便想,如今辽国形势危急,宋朝又诡计多端,我大夏国可从中坐收渔翁之利,但不可舍弃辽国。如若辽国被金国灭亡,女真人定会滋扰我大夏国,唇亡齿寒之理,不可不察。想到此处,便道:“我素闻大辽的西瓜名扬天下,这‘牛粪覆棚’的技艺也是巧夺天工,无出其右。”
张叔夜听焦彦坚如此,便也随声附和,道:“听说辽太祖耶律阿保机最喜欢西瓜。”天祚帝点了点头,道:“不错,当年我太祖远征西州回鹘,在大漠里口渴难忍,便吃了西瓜,赞不绝口。后来我太祖带着那回鹘农艺师回到我大辽上京临潢府,并让那人传授技艺,从此以后,这‘牛粪覆棚’便熟能生巧了。如今不只有西瓜,还有甜瓜和香瓜。”
西夏礼官焦彦坚道:“我西夏也有甜瓜,那甘州所产,小商小贩都拿到兴庆府去叫卖,购买者比比皆是。”张叔夜不甘示弱,笑道:“如今我大宋东京开封府也有西瓜、甜瓜、香瓜,不过中原人还是以荔枝为果中极品。”
天祚帝道:“那大唐有个杨贵妃最爱吃荔枝。”耶律淳道:“那个红颜祸水搞得大唐灰飞烟灭,最是可恶之极。”耶律大石道:“杨贵妃的兄长杨国忠最是乱臣贼子。”耶律余睹道:“大唐的确名不虚传,可惜被安史之乱搞得天翻地覆。”萧奉先道:“大唐虽好,可已然成为历史。”
牛舒温道:“如今我大辽才是王者风范,如日中天。”张叔夜、徐兢、陈尧臣面面相觑,一言不发。张明远、费无极也面如土色。种浩、种溪唉声叹气。天祚帝仰天长叹之际,乐道:“可惜荔枝今犹在,杨贵妃却不在了。如若杨贵妃还活着,寡人愿为她剥个荔枝,亲自喂到她嘴里去。”众人捧腹大笑,乐此不彼。
萧奉先素闻张叔夜弯弓射箭的技艺非比寻常,便故意挑事道:“素闻张叔夜大人文武双全,弯弓射箭也是名不虚传,上次你出使我大辽便一鸣惊人,此番不知可否赏脸,再给我等演示一番,也好大开眼界。”牛舒温随声附和道:“不错,张叔夜如若不敢,便是徒有虚名,岂不丢人现眼?”
张叔夜一怔,摆了摆手,道:“本官不好献丑,此番为两国友好而来,不可造次,还是免了为好。”耶律大石和耶律余睹、萧干尽皆看向张叔夜,耶律淳也回想上次见过张叔夜弯弓射箭之事,不由赞不绝口。
天祚帝也随声附和道:“寡人上次听皇叔耶律淳说过,只是无缘一见,此番想必张大人不会不给寡人薄面,是也不是?你宋朝上次派个宦官童贯前来,真是笑掉大牙。赵佶也算荒唐透顶,派张大人便可,为何让童贯那厮前来?一个宦官,本该去管宋朝后宫之事,和那些娘娘打交道。他倒好,偏要带兵打仗,还出使我大辽,岂有此理?寡人以为赵佶便是有意羞辱我大辽!莫非张大人再三推辞,也有羞辱之意不成?”张叔夜听天祚帝如此说,便不好推辞,只好点头允诺。
天祚帝笑道:“寡人请宋夏两国使节到帐外校场比试骑射,不知意下如何?”耶律淳饶有兴趣之际,附和道:“圣主,两国对垒太过单调,我看三国比试才更有趣,我大辽由耶律大石将军出面,至于宋夏使节要派何人比试,由他们自行商议好了。”天祚帝看向张叔夜和焦彦坚二人,二人不好推却,只好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天祚帝在前,众人随后,出了大帐,来到校场。只见绿草片片之间,有很大一块空地,光秃秃的,被碾压平整的如同中原蹴鞠场一般。四周用粗树桩围成一圈。四周各有一个了望木塔,塔上皆有军旗烈烈,还有契丹士卒登高守护。
天祚帝登上一个夯土高台,坐了下来,众人随后列座。天祚帝居中,左边是萧奉先、牛舒温、萧勇、萧燕,张叔夜、徐兢、陈尧臣、张明远、费无极、种浩、种溪。右边是耶律淳、耶律大石、耶律余睹、萧干、焦彦坚、嵬名白云。
天祚帝喜上眉梢之际,大手一挥,叫道:“此番比试,点到为止,不可伤了和气。如若技高一筹者,寡人重重有赏。”牛舒温拍了拍手,侍女端着盘子登上高台。走到近处,张明远等人定睛一看,盘子上盖着帕子,整整齐齐的不知何物。“我猜是珍珠,用盒子装的。”种溪对种浩耳语道。费无极对张明远耳语道:“我猜是一条混同江的鱼。已做好,用食盒装着。”
焦彦坚问嵬名白云,道:“殿下以为,此是何物?”嵬名白云摇摇头,笑了笑。萧勇问萧燕,道:“妹妹以为,盘中乃是何物?”萧燕瞅了一眼费无极,乐道:“我猜是几块西瓜。”
天祚帝哈哈大笑,摆了摆手,拍着大腿,道:“不对,不对,你们比试完后,但见分晓。”牛舒温又拍了拍手,只见一对辽国士卒押着三个人来到高台之下,三人低头跪在地上没精打采,脸上早已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嵬名白云和萧燕虽说也见过不少从战场上归来的死伤者,可看到这三人,不觉心如刀割,也转过脸,不忍直视。张明远嘘唏不已,费无极瞠目结舌,种浩神情肃穆,种溪脸上颇有惧色。
天祚帝挑了挑眉毛,笑道:“这三个女真俘虏,是生是死,便由比试者而定了。你们看前面那三个箭垛,皆有红心。尔等须跨马去射,射中红心处,女真俘虏可活命,还重重有赏。如若射不中,女真俘虏只有死路一条。还有,三个骑射者,有两人射中,除了你们对应的女真俘虏,还可释放另外两个女真俘虏。如若只有一人射中,只能释放对应的一个女真俘虏。如若你们三人皆射不中,每人罚白水三杯。还要当场斩杀这眼下的三个女真俘虏,砍掉他们的脑袋,还要让你们目不转睛看他们的脑袋一眼。”随即给牛舒温使个眼色。牛舒温吩咐士卒押着女真俘虏抵达那三个箭垛之后。萧奉先灵机一动,又对天祚帝耳语几句。
天祚帝喜上眉梢,马上叫道:“萧爱卿,你何不早说。撤去箭垛,改个玩法。让那三个女真人站到箭垛之处,他们头顶皆放一个小西瓜。骑射者可去射西瓜最中间的红纸。”随即吩咐牛舒温跨马亲自到女真人那边,将小西瓜放到他们头顶,并在西瓜中间,贴了一张大拇指大小的红纸。女真人瑟瑟发抖,却也无可奈何。牛舒温跨马返回,跳下马来,抵达天祚帝身边,坐了下来。
校场三通鼓声而过,众人一同看向高台之下。辽国士卒里三层,外三层,把守着校场四周。气氛萧杀,皆屏气敛声。张叔夜与焦彦坚一同看向天祚帝,天祚帝懒洋洋的侧身瘫坐在宝座上,嘴巴张开,一个侍女给他喂剥好的葡萄和荔枝。一个侍女给他揉着肩膀,另一个侍女给他锤着腿,还有一个侍女给他脱掉靴子,捏着脚。萧奉先和牛舒温则坐在旁边,陪着有说有笑。耶律淳神情肃穆,耶律余睹和萧干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比试开始,耶律大石首先出场,看了一眼张叔夜,寻思道:“我素知张叔夜最是正人君子,惜老怜贫,乐于助人。莫如送他个顺水人情,顺便搭救三个女真人也好。虽说眼下女真人与我大辽势同水火,可孔夫子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可滥杀无辜,如此嗜杀成性,恐怕会有报应。但给张叔夜薄面又有何用?眼下我大辽与金国打得不可开交,宋朝与金国勾勾搭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只是萧奉先瞒着圣主罢了。我又不好去说,也怕引火烧身。如若我射不中,便显得我失了大辽国威和军威。我可射中西瓜皮,但不射中红纸,也不算输。”想到这里,惆怅无比,硬着头皮,跨马而去,弯弓射箭之际,一箭刺穿那女真人头顶的西瓜皮,西瓜坠地,只听啪的一声,摔个四碎开来,红色汁水躺在地上,好似鲜血。那女真人也吓得魂飞魄散,瘫倒在地,被契丹士卒拖了下去。
一个契丹士卒上前察看,随即跑过来回报道:“圣主,耶律大石将军果然箭术天下无敌,正中西瓜红纸中心,分毫不差。”随即递上那只箭。
萧奉先一怔,咧着嘴巴一脸狐疑,缓缓站起身来,立马近前接过,转过身双手捧着箭,快步送到天祚帝眼前,上面还占着红纸,红纸早已被西瓜汁寖湿,粘在箭头。
牛舒温喜笑颜开,应声道:“好箭法,大石将军,果然名不虚传。堪称我大辽第一神射手,必定打遍天下无敌手。”
天祚帝见状,喜上眉梢,坐起身来吐了一颗葡萄仔,那侍女用手上的帕子接了过去包住,放到那空盘子里去了。有两个盘子堆得好似两座小山。一座是荔枝壳,一座是葡萄皮。
焦彦坚第二个出场,张明远、费无极面面相觑,没想到焦彦坚也会骑射。种溪对张明远、费无极、种浩道:“你们有所不知,白云妹妹可告诉我了,焦彦坚与张叔夜大人不相上下,也是文武双全。焦彦坚还会骑射和拳脚功夫,尤其那夏国剑的剑术更是出神入化,不可小觑。”
嵬名白云喜道:“那是自然,我党项人自打出生,便会骑射。如若不然,便会饿死。”费无极纳闷道:“这是为何?”种溪笑道:“真笨,党项人如若不会骑射,便不能得到猎物,没有猎物,便会饿死。他们追逐水草地,好比中原喜欢靠水建庄园一般。”
天祚帝挑了挑眉毛,冷冷的道:“骑射也算我大辽与西夏的看家本领,如若不然,便寸步难行。你宋朝中原之地,皆是读书人。没想到张叔夜大人骑射也技高一筹,眼下便一睹为快了。”“圣主请看,好戏登场了。”萧奉先和牛舒温分别指了指前面,众人看去,焦彦坚正在弯弓射箭,一箭射去,女真人大叫一声便哎哟一下,捂着左眼,血从那手指缝喷涌溢出。
焦彦坚赶忙跨马近前,女真人用力一拔,连带眼珠一起掉了出来,女真人张嘴便吃了下去,众人愕然。焦彦坚愣了愣,缓过神来,镇定自若之际寻思道:“本官实乃故意而为之,为了博得天祚帝的高兴,只好下此毒手。只怪女真人命该如此,我也无能为力。我西夏输给大辽,不丢人。如若赢了大辽,那才麻烦了。”想到这里,回转马头,嘚嘚作响,往高台而去。
张叔夜最后出场,跨马走向高台之下,捋了捋胡须,神情凝重之际,寻思道:“耶律大石技高一筹,拔得头筹,乃是意料之中。这厮可谓智勇双全,乃是辽国一员虎将。他如若射不中才奇怪,他射中乃是家常便饭。西夏焦彦坚果然狡猾,故意输给耶律大石。我又当如何?女真人的命也是命,不可置若罔闻,见死不救。但如若不竭尽全力,又会失掉大宋国威,岂不自取其辱?”想到这里,搭弓射箭,嗖的一声,箭飞出去了,张叔夜低下头,泪光点点。
那女真人见张叔夜不抬头便射箭,一定要取自己的身家性命,不觉动了动脑袋,结果,这一动,箭偏偏射到他右眼去了。这厮也大叫一声,捂着眼睛,被辽国契丹士卒拉了下去。张叔夜跨马近前,心如刀绞,没想到会发生意外。
天祚帝哈哈大笑,又挑了挑眉毛道:“宋夏皆输,我大辽拔得头筹。重重有赏耶律大石将军。”大手一挥,侍女端着盘子,靠近耶律大石。侍女拉开帕子,众人才知道,原来是金玉带。金光闪闪,晃人眼球。焦彦坚眼前一亮,后悔莫及。张叔夜神情肃穆,还想着那女真人伤势如何。
耶律大石接过盘子,走到天祚帝跟前,跪拜于地,抬头拱手道:“圣主,末将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恩准。”天祚帝一怔,近前扶起耶律大石,纳闷道:“将军何必如此,快快请起,但说无妨。”
耶律大石指着那盘子里的金玉带,对天祚帝拱手之际,诚恳道:“末将愿用这金玉带换女真人的身家性命。他们皆是末将从战场上俘虏回来的,圣主可曾记得,我契丹人也被女真人俘虏了。末将要用这些女真人交换我契丹人。圣主如此滥杀无辜,虐待俘虏,怕是不妥,还望圣主三思。”说话间神情肃穆,弯下腰来,又单膝跪地,拱手见礼。
萧奉先拍着大腿,腾起身子,横眉怒目,伸手一指,呵斥道:“将军如此冲撞圣主,怕是不妥。你这般替女真人讲话,莫非与女真人勾结不成?其心可诛!”牛舒温毕竟官职低,不敢直面顶撞,只好轻轻哼了一声。
耶律淳见这萧奉先如此飞扬跋扈,心中一怔,但又不好直言怒斥,以免伤了和气,再说天祚帝在场,更不好大发雷霆,想到此处,很是为难,只好看向耶律大石,定了定神色,缓缓劝道:“大石也是有口无心,随口一说。圣主切勿怪罪,萧大人何必动怒,伤了和气就不好了。”萧奉先一看是耶律淳王爷,也不好再说什么,陪之一笑,心中依然不悦。
耶律余睹历来看不惯溜须拍马的奸诈小人,何况萧奉先多年以来都以此为荣,随即瞪了一眼萧奉先,掷地有声道:“我等战场厮杀,替圣主抵挡女真人,不知兰陵君王又在何处?只知溜须拍马,谗言献媚,欺上瞒下,恐怕有负先王所托。有朝一日见了太祖,有何脸面自圆其说?”此言一出,萧奉先脸色煞白,怒不可止,心中生恨。
萧干却心里乐个不住,静观其变。萧勇、萧燕低头不语,左右为难。“都住嘴!”天祚帝横眉怒目,大喝一声,转身拂袖而去。萧奉先和牛舒温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