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问那送祭的队伍?”这自称名为赵六的梁州人士得算是个开朗外向之人,加上李清月此刻的装扮看上去也只像是个寻常的贵族女郎,而不是公主,他便只当自己是领了钱来说话的。
那傩戏的队伍需要些充场面的观众,可从头跟到尾,也只给二十文钱,可没法跟眼前这位出手阔绰的女郎相比。
他掂了掂自己手中的钱袋分量,原本还因为被人找上的几分胆怯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了格外真实的笑容,“那是梁王说用来给母亲送葬的。”
“虽然我们这些人也不知道,为什么前皇后送葬不在长安举办,却要用我们这里的鬼神风俗来筹办。但梁王都这么说了,那些人也就照做……没有跟长官过不去的道理嘛。”
他说的轻描淡写,李清月却听得脸色一变。
梁王李忠所要送葬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王皇后”。
当然,自母亲被改立为皇后之后,王皇后就不应当再被称呼为皇后,可李清月还并不知道她的名字,她就已经过世了。
昔日的世家贵女在被幽闭于禁室的时日一长,便是当年再如何风光傲气,也只剩下了无限的憔悴。
李治在自洛阳回返长安之后探视过她一次,不知道是王皇后对他再行顶撞之举,还是因为李治不忍心看她继续遭受这等煎熬,干脆给她送了一杯毒酒,对外宣称王皇后病故。
李忠的生母已在几年前过世,现如今就连曾经的养母也过世了,若要为母亲立碑纪念,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他。
可瞧瞧他折腾出来的都是什么动静。
若逢正月里大傩驱邪也就算了,偏生他要搞出这样的一幕。
李清月想了想,觉得还是先不便在这个问题上继续问下去,就转而问道:“挣这个钱比耕作更多吗?我看此地人少地多,该当有很多杂事要做才对。”
“您不是本地人不知道吧,”赵六嘿嘿一笑,“那种地能赚几个钱呀,说不定没种出个结果来,就都被别人给收走了。”2
“还不如定期南下,往那蜀中矿产地做一阵子劳工,进项还更多些。家里的田地就刀耕火种,捞些随便长长的麦子得了。正好如今还不到需要南下做事的时候,能多赚点其他的钱,总是更好的。”
他讨好地笑了笑,“您若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大可以一口气问出来,要不然我拿着这笔钱,还觉得有些心中不安呢。”
唐璿在将他请来的时候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
看在这个钱的面子上,就算问话的只是个小孩儿,他也必定拿出足够认真的态度来回答。
李清月想了想,说道:“将你知道的巴蜀和梁州的大略情况都说说看吧。”
……
赵六离开马车的时候,手上已又多了个钱袋。
他龇着牙花咬了自己的手一口,察觉到了疼痛,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做梦,而是当真遇到了这么一个散财童子,让他拿到了一笔额外的进项。
“财神啊……”
他刚嘀咕出声,就见一个从长相上来说更像财神的大官朝着他这个方向走来。
他也没敢去瞧对方脸上是个什么表情,碰到那绯色官服就已先将脑袋低了下去。
所以他也未曾瞧见这人的脸上极力压制着的余怒未消,拍了拍脸颊镇定下来后,这才登上了他方才下来的那辆马车。
段宝元一见到李清月就开始大吐苦水,“您是没见到您那位兄长是个什么做派。”
“我去上报官员途径之事,他倒好,让人告诉我,他今日的卜卦结果是不宜见人,因此谢绝外客到访。”
“不宜见人?”段宝元说到这里,像是又想到了彼时看门之人的说辞,音调往上扬起了不少,“那他怎么还在这里为人主持傩戏祭礼呢!”
李清月打断了他,问道:“后来见到了吗?”
“见倒是见到了,”段宝元唉声,“但见到的这位梁王,简直像是个疯子。”
想来也能理解,忽然从储君的位置掉落下来,任凭是谁也不能接受这样的落差。
明明距离天子只有一步之遥,却成了被流放梁州之人。
以至于段宝元见到他的时候,在他身上穿着的何止不是亲王常服,不是官服,而是一件女人的衣服!
那十六岁的少年人神容疯癫,要不是还需有几件公务要同他交接,段宝元是一点都不想跟他打交道。
段宝元喃喃叹道:“我看他是在这个位置上坐不了多久了。”
反正,换一个正常一些的梁州官员在任上,对他这个动辄要将蜀地情报汇入长安的人来说,肯定是更好的。
李清月闻言,露出了个若有所思的神情。
听起来……这其中好像大有可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