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来了俩客人,邓翠莲和刘玉娟。
这俩前阵子拿了胰子到乡里卖,当然早就卖出钱来了。
不止钱,什么扁豆啦,蚕豆啦,菜籽儿啦,换来的那叫一个多。
超生进家门的时候她俩也来不久,正在喝陈月牙给冲的,热乎乎的麦服精。
桂圆精要凉着好喝,但麦乳精不一样,越热越甜,现在天凉了,喝这个最舒服。
俩妯娌对视一眼,刘玉娟先把自己卖了胰子的那份钱交出来了:“月牙,我当时卖胰子总共卖了五十块,全在这儿呢,你拿着。”
邓翠莲左挪屁股右挪屁股的,有点不想掏钱,正好看到陈月牙出去,她就掐了刘玉娟一把:“大嫂,我大弟和我二弟还要说亲呢,咱把钱给了二嫂,孩子的学费咋办?”
“老二是个心里有数的人,月牙也不是那种刁钻媳妇,翠莲,你要这样,咱们以后可就难进城了。”刘玉娟颇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说。
邓翠莲还是舍不得掏钱:“我带来那么多的豆子和清油呢,那五十就算二嫂借我的呗。”
“你要这样,就离我远点儿,不怪人宋思思说农村人烂泥巴扶不上树,一辈子都改不了穷病呢,咱要这样做,老二媳妇就算不说啥,老二得多难堪,我还想趁着月牙做点生意,你这个样子,生意没得做,我还得回治安办抓投机倒把去,那活儿得罪人,人背后给我拍一砖头,我要死了,我的孩子咋整。”刘玉娟往远里挪了挪,气闷闷的说。
邓翠莲左看右看,示意刘玉娟转身,从内衣里掏了一把带着体温的钱出来:“行了行了,我给,我那俩弟估计是得打光棍儿了。”
“你就是把菜籽儿,天生要被榨的命。”刘玉娟接过钱,指了邓翠莲的额头一指头说。
超生进门的时候,就看见妈妈在门外站着,甜甜叫了一声妈妈,俩婶婶当然立刻就冲出来了,得看看会说话的超生变成个什么样子。
这时候,陈月牙才开始跟刘玉娟和邓翠莲讲罐头的生意。
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既然陈月牙接下这个销售来,那肯定得让自家人把钱给赚了。
不过,邓翠莲没掏钱的时候她故意憋着,就不说这事儿。
亲人之间爱赖账,罐头厂可是街道的,邓翠莲要真赖账,别害她生意做不成,反而自己倒赔钱。
但显然,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大嫂能治得住邓翠莲。
“一罐罐头,咱们出场价是三毛五,你们拿着介绍信,一个个供销社去问,人家给钱才给货,一罐罐头卖四毛,那五分钱就是你俩赚的。”陈月牙说。
一罐罐头挣五分,一百罐可就是五块钱,五块钱呐?
“卖啊,这好的生意咱们咋能不干,罐头呢?”邓翠莲乍乍呼呼的说。
陈月牙把大嫂和刘玉娟的五十块钱原给了她俩:“这是本金,明天拉着架子车到罐头厂,先一人拉一百罐去卖,卖出钱来再拿钱来拿罐头,这样,咱才能一直保证有本金。”
本地的罐头城里不好卖,但拿到乡下肯定能销之一空,城乡差异,陈月牙可是经历过的。
而且俩妯娌现在都有介绍信,就不属于悄悄摸摸的投机倒把了,以后她想卖点啥东西,不都容易得多。
她们俩这一趟能卖出去的罐头,估计连她俩自己都想不到。
俩妯娌听说又能赚钱,当然顿时活泛了不少,尤其是邓翠莲,只要她乐意的时候,花招层出不穷:“二嫂,先把豆子用开水泡了,然后用油炸,炸出来给超生配饭吃,当零食,那味儿都贼好。”
为了想赖掉五十块钱,她专门给陈月牙拿了好多蚕豆和清油,那还全是她费了半天唇舌,从娘家妈那儿扣来的。
她完全没发现,相比于大嫂,她自己这趟来付出的代价更大,也更多。
看着闺女递过来的五毛钱,陈月牙听她叽叽呱呱讲了半天,明白了,闺女是拿那罐罐头,卖了五毛钱,而且还是卖给整个百顺区最凶,脾气最坏的老炮儿。
“咱们超生可真乖,但是做生意卖罐头是妈妈的事情,超生以后不可以走那么远的路啊。”把开水冲进黄豆里,看它一颗颗的飘起来,陈月牙说。
“卖罐头啦!”超生摇着五毛钱。
“但是,万一咱们超生半路给狗咬了呢,要不要打针针,小屁屁会不会疼,会不会感冒?那可就麻烦啦,会像原来的爸爸一样,爬不起来的。”陈月牙耐心的说。
感冒打针针?
这俩样可是超生最怕的事儿:“妈妈,我以后再也不敢啦!”
“晚上给你们炸豆豆吃,好不好?”妈妈看她果然一脸的认真,又转了话题。
“油炸的超生都爱哦,果子也爱,糖也爱,蜂蜜最爱!”超生掰着手指头说。
油炸黄豆,在商店里所有的零食还得凭票,瓜子儿拿茶盅称的年代,可是孩子们最喜欢的小零食了。
拿它拌饭也好吃啊,顿顿细白米饭管四个孩子是真不够管,但有贺译民的供应粮,玉米糁子,搀到米饭里头,加上用油炸酥的黄豆,几个小崽崽头凑到一块儿,贺炮一个人就能连干三碗米饭,眉头都不带眨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