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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生堂 第一章(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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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檐上不知什么时候又落了一只麻雀。两只麻雀灵巧地转动着头颈相互顾盼。家义看见了,回头去看梅秀玉,发现梅秀玉也正在看他,他赶紧把眼睛错开。
茶壶里漏了几滴水在桌上。家义用手指蘸了左一下右一下胡乱画着。梅秀玉从他游移不定的目光里敏感地捕捉到了隐含的退缩之意,一颗心不由得一点点往下坠,坠得她下意识地向前躬了躬身子。她把茶杯轻轻放在桌上,站起来说:“汪掌柜八成已经把药弄好了,我去看看。”家义急得忽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拦住她道:“你别走,再坐会儿。”他伸出两只手,似乎随时准备把人拽住,不让她再往前挪动一步。
这时士云从外面跑进来,看见梅秀玉,觉得有些生疏,就站住了定定地瞅着。虽说是个小人儿,但突然夹进来,也使得两人难以说话。家义情急之下,不管不顾地抓住梅秀玉一只手,拉着她就往自己房里走。梅秀玉手上挣扎着,一颗心却怂恿着两只脚跟在家义后面挪动。到处无遮无拦的,两人都不敢大声。
进了屋,家义反身把门掩上。两人面对面站着,胸脯一起一伏像野兽似的咻咻喘气。梅秀玉红着脸,又羞又恼地说:“汪先生,你这是干什么?”家义背靠着门,也顾不及挪椅子让她坐,只用目光网住她,冲动地冒出一句:“巴望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能看见你,你就不能多呆一会儿?”梅秀玉脸别向一边,紧抿下唇,强忍着不让泪水溢出眼眶。家义伸手抓住她一只胳膊,捏了捏,叹道:“看看你,都快瘦成一张画了。”
梅秀玉体味出这句话里包含的爱意,心陡然变得像丝绸一样柔软,苦涩和惊喜交织在一起,使她泪不能禁。连日的伤痛和此时巨大的幸福终于将她击溃,她摇晃着几乎快要倾倒。家义顺势将她揽进怀里,梅秀玉发出一声小鸟哀鸣似的轻叹。家义只觉得天地一时间混沌成一片,一切都成了虚空,唯有梅秀玉娇美的身体在自己怀里颤抖着,还有唇齿间带着咸味儿的她的泪水。
梅秀玉开始还紧闭双唇,躲闪着家义的亲吻,渐渐酥软了身体。被唤醒的情欲烧灼着身心,使她忘记一切地回应着家义的爱抚,口里喃喃道:“汪先生,汪先生!”家义不回声,只一味地亲吻着,形如一个濒死的人终于有了解药,舍不得撒手。
好似一股兰香从梅秀玉嘴里飘出,她轻唤一声:“家义!”两只胳膊像藤萝一样缠了上来。
这一声轻唤,传达了梅秀玉内心一直深藏不露的感情,使家义再明白不过地感觉到,这个女人已将自己一生的幸福交付给了他。他的眼里一时也是泪水涟涟。
梅秀玉虚弱地沉醉在爱情里,轻软得像一团柳絮,似乎一阵微风便可以将她裹挟而去。家义把她扶在椅子上坐下,用手替她拭着脸上的泪水,轻声说道:“我几乎天天晚上到你们门前晃一趟,每次去大门总是关着,见你一面比见娘娘都难。”
梅秀玉自打二哥出事,也是日日在心里叫着家义的名字,苦不堪言。这会儿闻知他几乎一天一趟在养兴谦门口逡巡,两人却无缘得见,眼泪更是汹涌地流个不止。
家义又痛惜又无奈地看着她,苦涩地调侃道:“你要再哭,我就只能拿个盆来接了。”梅秀玉终于止了哭,冲着家义凄楚地一笑,轻声说道:“我的命苦,啥都赶不上。当初想跟姐姐出去读书,家里人看我身体不好,合计把我留了下来。现在,眼看着我有了你,我二哥又……”家义把她的手握在掌心捏着,为难地不知说什么好。梅秀玉继续说道:“自从那次在养兴谦见过你,我的日子就变了。只要想着这茅山城还有个人在念着我,看重我,我就不再觉得日子孤单,吃再大的苦,受再大的委屈都不怕了。你人好,又有本事,能看上我,是我的造化。只怪我自己福根太浅。”
家义眼盯着她眉间的那颗黑痣,用手轻轻抚着,说道:“下乡这一个多月,我没有一天不想你。你脸上这颗痣,天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梅秀玉听了这话,面颊上一时红霞乱飞,娇羞地垂着头,声音绵软地叹道:“汪先生,你可别拿这话哄我。”家义急得面红耳赤,分辩道:“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在你之前,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也没敢想你能喜欢我。要说配不上,该是我配不上你。”梅秀玉摇着头,摇得鬓发乱飞。“不,不,是我配不上你。家里再出了这宗事儿,就更……”家义吻住她,不想她再说下去。虽然梅家老二的事在各自心里挥之不去,但此时此刻他不想提起这件事。他只想搂抱着这个女人,爱她,安抚她,用肌肤相亲来排解彼此的相思之苦。以后的事儿,留待以后再说。
梅秀玉被家义的亲吻带进一个从来未曾领略过的美妙境界,感觉像被一泓温水浸泡着,周身的每一个细胞渐渐舒展,激荡,两|乳像鼓满风的帆奇异地膨胀起来。她沉醉地闭着眼,暂时忘记了失去亲人的哀痛和前途迷茫的忧惧,听凭家义的一双手在自己身上游走。家义感到自己的手走到哪儿,哪儿就变成了一团火,一团在风中摇曳着的明火。他听见梅秀玉含糊不清的声音在说:“汪先生,我往后就指着你了。”他也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唔唔着。梅秀玉又说:“汪先生你救了我!”家义含糊地说:“你快别这样说,这样说我心里难受。”
两人正在缠绵,忽然听见玉芝在前厅喊士云。梅秀玉慌得一下从家义怀里脱开,像是被家义一掌推出来似的。刚刚跳出屋子,玉芝从外面进来。一手拎着两指宽的一长条肉,挽着的篮子里装着青菜,和梅秀玉正好打个照面。她惊讶地看着刚刚还面容愁惨的梅秀玉,忽然间变得腮颊绯红,双目含春,心里不由一个激灵。看她像要离开,忙说:“别走,别走,就在这儿吃饭。你看,菜我都买回来了。”让她这么一说,梅秀玉偏偏不好再留下。她掩饰着慌乱,笑着说:“不了,难为你们费心。”玉芝往她身后看了看,问:“家义呢?”
益生堂 第一章(10)
家义在屋里站着不好出来。被她这么一问,赶紧说:“我在赶材料。”玉芝说:“二姑娘要走,你快帮我留客。”家义这才出来,附和道:“二姑娘就别客气了,在这儿吃个便饭。反正回去也是要吃的。”梅秀玉固执地摇摇头,分明知道家义在盯着自己,却故意闪避着目光,只对着玉芝说话。
三人到了前厅,家礼闻声从药房出来。梅秀玉软声软语地说:“汪掌柜的,药抓好了吧?”家礼笑看着她说:“好了,好了。吃了饭再拿不行?”梅秀玉抱歉地欠欠身子,说:“嫂子还在屋里等着。”家礼只得反身去药房,把扎成一摞的四服药拎出来,递到梅秀玉手里。家礼还要送出门外,梅秀玉伸手拦住他,说道:“快别送了,免得叫人看见。”家礼笑着说:“你说的这叫啥话,过两天铺子里松闲了,我还要过去看看你大哥呢。”梅秀玉说声“多谢”,腰肢一闪向外走去。跨过门槛的一刹那,她侧转半个头,用眼睛的余光向后扫了扫,落进视线里的,却只有家礼穿着布鞋的两只脚。
家义默默目送着梅秀玉的身影在门外消失,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心里明白,在自己和梅秀玉之间,已经横亘着一道捉摸不定却又难以跨越的藩篱。藩篱的那边是梅秀玉由爱而生的期盼和信赖;藩篱的这边,却是他的犹疑和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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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十几服药,梅秀成才算好彻底。可是养兴谦自此失了锐气,生意也渐渐萧条下去。家礼去看过他两次。回来对玉芝说:“梅掌柜大病一场像变了个人,从前的豪爽一点儿不见,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暮气。”玉芝说:“他是个要脸面的人,挨了这么一闷棍,万难在茅山城里抬头见人了。”
梅秀成夫人眼见着小叔子一命归西,留下孤儿寡母的成了拖累,就更把梅秀玉视为异己。等梅秀成病势稍稍缓解,她便把梅秀琬的信搜出来,佯装好意地说道:“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