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势硬生生的停在头顶几寸处。
秋无意的语气平静的很, “戚堂主,眼前的这个萧初阳已经不比当初的萧初阳,以他现在的武功,一个戚莫聪徒手就能制住十个。”
戚莫聪大奇,不由看向萧初阳——这个敢於只身闯山的男子,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初阳公子,武功竟然会是超乎意料的差么?
萧初阳平静无波的脸色突然变的很难看。面对面的僵持了片刻,他咬了咬牙,“你知道?”
秋无意沉默的望着他。
相隔仅仅半年,有些事他还记得很牢。比如说他亲手泡进酒中的解忧草,再比如说……当面喝下那坛酒的萧初阳。
就算是勤练不辍,日夜练功,半年的时光,能恢复的武功也终究有限的很。虽然竭力隐藏,但留意看去,无法掩饰的虚浮脚步却暴露了他浅薄的内力。
垂下眼睛,再抬起。望着萧初阳的眼神着带着几许了然。秋无意点头,“我知道。”
萧初阳想笑。可是到真正笑出来的时候,却变成了苦笑,满嘴都是涩然味道。
有些事情,虽然刻意瞒着藏着,原来……还是瞒不过他。
带着探究意味的视线打量了面前的男子许久,秋无意若有所思的收回了目光。柔和的嗓音带着叹息音调传入耳膜,却震得心里隐隐发痛,
“引颈就戮,你就这么想死在他手里么?”
萧初阳面容突然抽搐了一下,咬着牙不作声。
“被我说中了?白道中人的心思果然好猜的很。”秋无意笑了笑,
“让我再猜猜看其他的。以你现在的武功,单枪匹马的闯上苍山来行刺,无异于自找死路。偏偏你真的来了。你的目的是什么?做一个人人称道的大侠?赢得生前身后美名?”
嘴里轻声说着,他的唇角不觉上翘起来,悠悠感叹着,“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好一个武林志士,白道英雄。”
萧初阳默然片刻,突然笑了起来。神色间的凝重之色被笑容冲淡了不少,“原来你一直这样想我。”
面前正对着戚莫聪寒气逼人的刀锋,只要秋无意的一个眼神,立刻就会血溅五步。这样的局面下,萧初阳的神色竟似乎卸下了重担一般,轻松的对着秋无意侃侃而谈,
“有些事情想必你也清楚。当今武林格局大乱,虽然以苍流教势力为最大,但苍流教这几年发展过快,根基不稳,又经历几场大战,必然导致统率人手青黄不接。目前苍流教会有如此繁盛景象,这是因为卓起扬一手扩张的结果。只要有他在,以他的声望稳定住局面,苍流教的种种隐患就只会是隐患而已。但问题是——如果他不在了呢?”
望着秋无意悚然而惊的神情,萧初阳微微冷笑了,“苍流教的前辈人物死的死,隐的隐,放眼望去,也只有卓起扬能镇的住人心。如今苍流教的天下大会还在筹备中,若是一教之主突然死于非命,就只有一个结果——人心浮动,内乱群起,苍流教分崩离析!”
秋无意脸上闪过思索的色彩,“所以,你选择这个时候前来行刺教主?”
“不错。”
“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
“若能除去卓起扬,以命搏命,杀身成仁亦是无妨! ”
“杀身成仁?”秋无意慢慢重复着,嘴角渐渐上扬,泛出隐约的笑意来,“我倒要试问一句,你又怎么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仁,亦或非仁?如今江湖大乱,武林众人也不过是按照自己各自的方式活命罢了,黑道白道,正派魔教,彼此之间孰是孰非,谁又能说得清楚!”
神色间的笑意变成了冷笑,他的视线直视着萧初阳,平静却尖锐的质问着,“你,就能么?”
萧初阳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不错,是非仁义,只在人一念间。江湖中的恩怨纠葛太深太重,我也不能绝对保证自己的作为是对的。”
“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坦然直视着秋无意,“若是能抛开个人私怨,一个人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能看得比旁人更清楚。就比如说今天前来刺杀卓起扬。中原武林的格局原本互相牵制,相约制衡,但就是因为他的勃勃野心,却造成了如今乱世,死伤无数。所以他若死,对武林来说是好事。”
秋无意冷冷一哂,“你一直都是这样,开口杀身成仁,闭口拯救武林。但你有没有想过,江湖上过的是刀头舔血的日子,武林中人纵然有良善之徒,却也多的是死不足息的败类。你用你的性命来阻止苍流教一统江湖,结果却是让那些败类继续在武林上作威作福,岂不是可笑之极?!”
萧初阳沉默了。
思索良久,他轻轻叹息一声,“纵然江湖上多的是败类,只要能多挽救一个良善之人的性命,就已经值得去做了。”
飞扬的衣摆掠过秋无意的身体,又擦身而过。萧初阳的脚步没有迟疑的向墙角处走去,跪倒在拥抱着彼此而去的两个人身前,默默的凝视着他们。
不知不觉的,眼睛中泛起深刻的哀伤,却又升腾着其他种种难以明喻的色彩,如火焰般的跳跃不休。声音却沉了下去,低声而沉重,近乎喃喃自语的说着,
“知道么?燕大哥担心会误伤到你,特意潜进修竹院和你说话喝酒,就是为了在我动手的时候能拖住你,不想却害了他。。。罢了,也是命该如此,燕大哥,我终究来迟了一步。救不得你,我抱憾终生。”
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目光中带着隐藏不住的伤和深到刻骨的痛,望着远处的那个身影,
“我不会后悔我的作为。只不过。。。无意,加上今天的憾事,我这一生,你给我的遗憾未免太多了些。”
昏黄的烛火闪耀在萧初阳平静的脸上。憔悴的面容,消瘦的脸庞,只有那双眸之中的坚毅坚持,历尽日日夜夜的风霜劳苦,却始终没有一丝的改变。
秋无意的目光久久定在萧初阳的身上,又缓慢的移到燕孤鸿和聂玉心的尸身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间带着几分恍惚,竟是想到痴了。
时间安静缓慢的流逝着。无尽的沉寂扩张成无形的压力,笼罩在狭窄的牢房内。渐渐的,那种焦灼等待的压力无声无息的铺散开来,压迫着人的心头,瞬间竟仿佛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