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一早就坐上了去绍兴的车。坐在车上,我反复地看着这纸上的地址,摸着上面的字迹,无数次想像我见到陆西凉时会是什么样的情景,我要先去抱住他,大声地哭,或者大笑,再或者会大声喊他的名字。
一天后,我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地址上所写的镇子,那是一处很有古旧遗风的小镇,斑驳的粉墙黛瓦,青绿色河流映着小拱石桥,美的像是中国水墨画。
我到达地址上所写的地方,发现那里竟然是一所小学,校园由旧建筑重新修葺而成,我进走一道有着高高门槛的古旧大门,看到一排教室,不同的教室传出不同的声音,有的在齐声朗读,有的在听老师讲课。
我闭眼静心听了一阵,就从各类声音中分辨出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忍不住在嘴角露出笑,跑了过去。
一口气跑到那间教室外,我的胸口在剧烈起伏,小心地抬步,慢慢走到门口的位置朝里看去,我见到一个身着蓝格子衬杉的清瘦背影,此时他正站在讲台上向里面一排的同学讲谱子。
我强压着胸口的兴奋告诉自己不能打断教学,激动地握紧了手上提着的包,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大声叫出陆西凉的名字。
但,就在我张嘴要喊出陆西凉三个字时,原本一直背对着门口的陆西凉转过了头,我到嘴边的话刹那僵止,脸上的笑僵死,一切皆被震惊代替。
不,那不是陆西凉!这是我心里的第一声回响。
陆西凉,我的陆西凉不是这样的!
但,我的眼睛却又直白且残忍地告诉我,这就是陆西凉!
我的目光在陆西凉身上一寸一寸移动,泪水瞬间滚落。
曾经俊朗的脸,现在布着两条可怖的暗褐疤痕,一条从眼角弯沿到下巴,另一条横穿过鼻梁,那双曾经总带着痞笑的眼睛,现在……现在竟然戴上了黑厚的墨镜。
在陆西凉转过身的同时,我还看到在讲台上站着另一个穿灰色棉布裙的女生,在陆西凉教唱的同时,她正一笔一画地为陆西凉在黑板上写谱,写完一句后,她微笑着扭头看向陆西凉。那个女生我记得,她叫裴衣衣,也是X大的毕业,曾与陆西凉搭档过校园的活动,据说一直喜欢着陆西凉。
“啪!”我手上提着的包掉落,呆立在原地。
同时,听到声响的裴衣衣将目光转向门口,看到我后,她惊异地张了嘴,手中的粉笔掉落摔成了两半。
“衣衣,怎么了?”陆西凉听到响动,将头转向我的方向,停了两秒后转向身后的裴衣衣询问。
现在,我和陆西凉隔着不到五步的距离,他却看不到我!那一刻,我心如刀绞,隔着水气朦胧的眼看他们,摇着头连连后退,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叮叮……”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的孩子在班长的带领下齐声说老师再见,各自提起书包欢喜地从我身边涌出,我任由他们撞着我,身子僵硬地立在原地看着教室里的陆西凉。
“衣衣,我们回去吧。”陆西凉摸索着拿上课本,向裴衣衣伸出手。
“好,我们回去。”裴衣衣答应着话,目光却一直在我身上,直到他握上陆西凉的手才将目光收回,微笑着温柔地握住陆西凉的手。
“衣衣,明天没有课我陪你去镇外,听说那里景不错,你可以写生。”陆西凉握着裴衣衣的手走下讲台,而也就在那时候,我才发现陆西凉的腿,竟然有了明显的瘸拐!
我再也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因惊异和心疼想要尖叫着哭声喊的嘴,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落在地上溅成一团团的印子。我想后退,想逃,却发现自己的背已重重靠上教室外面的红砖柱子,再无可退。
我就那么看着陆西凉朝自己一瘸一拐走过来,他每走一步,我的心就有种被无数刀尖划过的疼,夹杂着从心底最深处生出来的恐慌,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折磨。我宁愿此时毁容的是我,瘸的地我,看不见的是我,也比看着这样的陆西凉要好过的多。
“衣衣,这里有别人?”走出教室门口的陆西凉停下脚步,有点疑惑地问。
裴衣衣将目光看向我,停了两秒后将陆西凉肩上沾着的一点粉笔灰拭去,说:“没有。”
陆西凉点头,似是习惯地将胳膊微曲着递到裴衣衣面前,裴衣衣挽上他的胳膊,带他继续离开。
我望着陆西凉和裴衣衣离去的背影,靠着背后的红砖柱滑跌到地上,呻吟着紧紧捂住自己的胸口,泪流满面。
我终于明白了叶然然给我地址时的冷笑是什么,她让我找到他,让我看到这样的陆西凉,我的心疼,我的后悔,这种来自于自身的疼和悔,是外人再多恶言相向也不及十分之一的。见到这样的陆西凉,比我永远见不到他还要残忍千万倍。
我呆呆坐在地上,不知时间流逝,直到眼睛流不出泪,我发现前面的地上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抬头望去,看到了付楚凡。他,还是不放心我一个人!
“晚歌,你太固执了,固执到自己都不肯放过。”付楚凡低头看着我。
我看着他,不说话,然后又默然低下头。
“走吧,我带你走。”付楚凡弯身拉我。
我摇头,说:“我不走,我要留下来。”
“别再任性了。”付楚凡蹲下来看我。
我不说话,只摇头。
当晚,裴衣衣找到了我。在我所入住的旅店餐厅里,我们相对而坐,因为不是用餐时间,这里没有别人,灯也只开了靠近我们的一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