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你喝,就偷跑出来喝。”
他正欲走上前把提灯抓个正着,就见那人在半路一拐弯,又进了另一条长街。
谢九楼赶紧跟上。
提灯七拐八绕,竟到了直达镇子大门的夜市。这里不似先前那窄巷冷清,人潮未褪,几步便见三两行人。
提灯喝完一壶酒,把空瓶放在脚边,面上已浮了醉意。
他酒量并不好。以往在无界处,为了避免酒后失言,平日几乎滴酒不沾。只有偶尔和谢九楼闹了别扭,不知道用什么法子哄人的时候,会在入夜前喝几杯。
那几杯的分寸他也拿捏得极准确,不至于让自己神智失控,又能恰到好处地在床上给谢九楼助兴。
提灯放了空酒瓶,换上另一壶,拔了塞,又接着喝。
谢九楼只生怕他醉倒路边,本想上去把人护住,偏偏看着提灯步态蹒跚,且行且饮,看背影也看出了兴致,便就保持着一段距离,抄着手慢悠悠跟在提灯身后了。
谁料提灯一调头,进了家墨汁铺子。
谢九楼对着那牌坊略一挑眉,斜依在街角等提灯出来。
他记得提灯在阴司时是最没耐心在文墨上耗时间的。过去那些年提灯对他逆来顺受,予取予求,可只要谢九楼叫提灯陪他看会儿书,不出半个时辰,提灯就能在他旁边打起瞌睡。
若他非把提灯叫醒陪他不可,提灯几百年喜怒不形于色的脸都能拉到地上,一边厌烦不高兴,一边还臭着脸陪他。
谢九楼自打发现这事儿后,三百年来也只有几次,想逗提灯玩儿的时候会这么干。
怎么今夜喝的这酒,还能把人转性不成?
他抬头望着那轮叠在飘飘柳条之上的月亮,刚等到提灯出来,眼前就生了变故。
一匹疾驰的黑马不知从哪里飞奔而来,在大街上横冲直撞,撞翻许多小铺地摊,惹出一片惊呼。
马上,坐着一对高大的夫妇。
男的一手拿着一把弯刀,刀上还黏糊糊淌着血,他的另一只手,却已经被砍断了,只手腕处一个血淋淋的断口,身后似是身怀六甲的妻子,腹部凸出得非常明显。
眼看黑马就要迎头撞上行人,那男子飞快得将其勒住,马蹄高扬间,夫妇二人滚落下马。那女子不顾自己的身体,扑爬到男人身边,把面门朝下的男人翻过来。
谢九楼这才看清,对方面色惨白,满头大汗,两眼近乎翻白,而被砍断的那只手腕,还在不断流血。
女子摇着她的丈夫,哭得脱力,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用的是蝣语。
突然,那男的双目圆睁,满脸通红,整个人不自觉开始颤抖,额头青筋暴起,蜷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嘴里发出痛苦的哀嚎,手中那把长长的弯刀却始终没有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