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和写,离听的能力就差了许多。
谁的话到了他那儿,基本都是只进不出的份儿。
喊他的那人叫洛桥,是个小伙子,小麦肤色,浓眉大眼,说话带点北方口音,笑起来一口白牙。第一次跟提灯搭腔,提灯只看过来,也不吭声,叫洛桥有点儿局促。
他抠了抠后脑勺,试探着问:“九爷今早走那会儿,你也没听着?”
提灯点点头,意思是听着了。放洛桥眼里,意思是“没听着”。
洛桥见这人沉默寡言的,话也搭不下去了,打哈哈道:“睡,睡挺好。”
说完正要下床,忽“咦”的一声。
他穿了鞋走下去,来到提灯面前,弯腰道:“你脸怎么干净了?”
提灯和他对视着,歪了歪头。
“这可不行。”洛桥古道热肠,“昨儿我可听见了,九爷叫你不准洗脸。你这脸现成白净的,当心九爷看见,军法处置!”
他四下看看,一拍脑门,把提灯拉扯下来,抓着人就往院子里篝火堆旁边去。
洛桥蹲下,提灯也跟着他蹲下。
篝火燃到半夜就熄了,此刻只剩烧焦的黑木。
洛桥两手按进漆黑的木屑里头,搓了搓,抬起来就往提灯脸上抹。
一边抹,一边念叨:“你就委屈一阵子。脏是脏了点,不碍事儿。也别怨九爷啥的。我虽才来,但听他们说,九爷是极好的人,待底下将士们也很好。他这样对你,想必是你年轻,犯了什么错。又兴许是他看重你,见你孱弱,想锻炼锻炼你,也未可知。”
说到这儿,他“嘶”的一声:“你这模样,满十五没有?”
大祁律例,男子年满十五方可参军,低于十五者,不得虚报以参军,防止家眷冒领军补。
提灯终于开口了,说得很慢,好在清楚:“十八。”
这回答似是出乎洛桥意料:“比我还大一岁呢。”
他又领着提灯到洗脸盆边上:“看。”
提灯低眼一瞧,水面照出的那张脸,黑得让他快认不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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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练兵那阵,谢九楼和之前一样,状似不经意地逛到提灯这一支队伍来,打眼一扫,见着人群里头黑黢黢那张脸,蹙了蹙眉。
提灯眼珠子也正跟着他转。
谢九楼走到哪儿,提灯就看到哪。台上千夫长在训话,是半个字都没钻进提灯耳朵。
谢九楼负手站千夫长后头,皱眉盯着提灯,目光一动,示意提灯好好听千夫长说的什么。
提灯这会儿瞳子和脸一个色,眸光熠耀,见谢九楼也看着自己,便对对方缓缓展开一个弯起唇角的笑。
谢九楼:……
正午休憩,士卒们全凑在伙房抢饭,提灯一个人回营房,抱着包袱坐在炕边,吃阿嬷临走时偷偷给他塞进去的零嘴。
他吃一片阿嬷买的雪花糖,又咬一口阿嬷亲手蒸的酥酪。
阿嬷把这些东西塞进包袱里时,谢九楼就在旁边。明明看到了,一要开口阻止,阿嬷一个眼神,谢九楼又只好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