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就这时,一根四股十二环镀金禅杖横空飞来,直直打在那箱子上,将箱子击得四分五裂,朝各方爆破开。
谢九楼一个回身将提灯挡在怀里,尘埃尚未落定,一人在混乱中飞身进帐,不过足尖略一点地,从箱子底拿了那团金绡又接回那根禅杖,再次以飞身之术退出帐子。
其速之快,叫人连半分面容也不曾看见,只如一个身披朱红的鬼影。
谢九楼拿上手边龙吟箭便追了出去。
提灯本亦起身要追,却被楚空遥喝道:“你站着。”
他逮住提灯手腕,卷起袖子细细看过,上头稀疏布着指甲大小的口子,新伤旧疤,竟像这些时日才起的。虽好得快,但因其总不间断地冒出来,他调制那膏药倒像治标不治本似的。
他给提灯把了脉,诊不出来,更肃着脸道:“跟我去见老头子。”
一路生拉硬拽到了白断雨跟前,提灯被按着坐下。白断雨给人看伤,越看一张脸拉得越长,他又是个急了便喜念叨的,把着脉就嘀嘀咕咕地骂:“也不晓得谢九楼那小子一天到晚把你关在帐子里干吗,现下还只当是寻常的伤!那膏药再擦一百罐都不管用,过些日子直接给你收尸算了。”
提灯垂头坐在椅子里,心里挂念着谢九楼,周遭说的话,听了上半句便不记得下半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记着白断雨前半句问他在帐子里的事。
他心不在焉,一头思索谢九楼去了哪,一头又想自己和谢九楼在帐子里都做什么。
闷了半晌,忽低声道:“生小提灯。”
白断雨和楚空遥俱是一愣:“什……”
“生小提灯。”提灯蹙眉重复道。
第75章
谢九楼追着前头那抹赤色身影,几个眨眼便已奔到营地之外。他将龙吟弓反置在小臂,抬手上箭,一发击中那人手上禅杖的鸣环,使那柄禅杖脱手,高高钉在了临近一树十数尺来高之处。
对方蹬脚上树,谢九楼扔了弓箭飞身拦截,二人齐身下落,一径交手,短短几息已赤手空拳过了十几个回合,耳边风沙舞动,混杂着叮铃声响。最后他定睛去取那包金绡,却被对方交叉两臂绞住手腕,再出一手,那边又审时度势忽地放开,猛然与他两掌对击,二人受着同等反力,皆在落地时旋身各自退出一丈来远。
谢九楼定步站稳,凝眉道:“金袈魔尼。”
只见扬尘下出落一个身着赤红织金袈裟的尼姑,身如杨柳枝,貌似明潭月,窄瘦颐,细长眉,空裸一臂,臂上戴着六环紫金臂钏,两肩担媚骨,一脸生妖气。
方才二人过招时的叮铃声便是那臂钏撞击发出的。
尘埃未落,她迎风挺立,侧着身子单手立掌念了声佛,挑眼望向谢九楼,似笑非笑道:“贫尼法号,无渡。”
无渡其人,与白断雨一样,传闻在世活了至少两百年之久。世说其十六岁那年曾抱着一盒无名骨灰访遍大陆所有神庙,每过一庙便砸尽庙中神像,独留观音完好无损。当世间最后一座神庙被她砸毁,她立地成魔,却慨然剃度,说自己是娑婆唯一的佛。
谢九楼双手垂在两侧,指尖微扬,龙吟箭回到手中。
“无渡大师,”他颔首压眉,“不问自取,是为偷。”
“毛头小子,”无渡披着袈裟的手仍立着掌,另一臂召回禅杖,正身道,“真当我不知道你铃鼓怎么拿的?”
谢九楼看着她掌心发出的隐隐金光,便知那是她掌中金绡所发出的。
二人当即不多言,便打了起来。
龙吟箭响穿梭林间,激得林中飞叶飘土,惊鸟动树。
一时打得难舍难分,谢九楼虽有龙吟箭在手,奈何无渡浑身功法邪气,如狡兔三窟,他竟难以分辨出她身上玄场道行,又念及无渡傀术使得出神入化,想对方怕是专秉怨煞修邪道的,可举手投足间又感觉到玄场对无渡的加持。他心中暗暗诧异,多少年来这是第一个玄邪两修之人,怨道为主,邪道为辅,不知生下来时骨子里是个什么胎珠。
两个人虽手段持平,无渡却不愿恋战,拿了观音泪与谢九楼过完几招便要脱身,谢九楼开了九成玄场将她拖住,无渡正待反击,忽闻身后远处上方一阵战马般的嘶鸣,接着便是长长一溜刺目天光,二人身下尘土未动,却听阵阵马蹄逼近。
待那道蓝光冲到近前,方见一银身绿尾的两角神兽踏四脚飞足而来。
无渡眸光一凛,尚未来得及闪身回避,已被它头顶龙角撞破掌心,竟是掌中几根软筋被生生挑断,臂侧也被过盛的灵气灼伤一片,鲜血横飞,手里金绡应声落下,谢九楼顺势夺过,再一抬眼,无渡已逃出生天,无影无踪。
局势扭转得猝不及防,他愣愣地将目光投向一旁那只似羊非羊、似马非马的神兽,对方只是伸直了脖子,冲他一歪脑袋,两个天蓝的眼珠子澄澈明亮,像是还对他笑了一下。
这一笑让谢九楼想到了提灯。
白泽踩着步子走过他手边,先嗅了嗅他手里那柄龙吟箭,打了个喷嚏,似是不太喜欢。接着便一个劲儿往他手里那包金绡上拱。
谢九楼忽想起,传闻中无相观音的坐骑就是这么个长相。
他盯着金绡,琢磨着,莫不是观音泪现世,才引来的这只神兽?
若真如楚二所言,观音因嗜杀被打入娑婆,从草木尘泥开始受难,那永净世的白泽便是无主之兽,依着观音气息四处寻主便也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