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谢九楼接过提灯被别得发红的胳膊,眼也不抬,只管把人往自己腿上挪。
提灯在混乱中嗅到一丝谢九楼的气息,只蒙头往他怀里钻,双手解了禁锢,立时圈住谢九楼的腰,十个指头攥紧谢九楼的衣摆,抵死不愿撒开。
“是我……”谢九楼搂住他发丝散乱的后脑,一遍一遍从他鬓发处往后抚摸,“别怕,提灯。是我……”
侍卫尚未退到殿门,却听床上的嘶喊挣扎声渐停了。
他二人从低垂的视野中勉力抬眼一扫:白先生仍一言不发施着针,九爷半佝着身子,敛眉低眼,一缕一缕地给提灯顺头发。提灯埋脸在九爷怀间,只瞧得见一个后脑勺,还倒抽着气疼得打颤,却硬是一声哼唧都听不见了。
一捱便捱到日上中天,提灯在行针的过程中昏迷过去,老头子说这一昏不知要昏几日。待他收拾完,谢九楼亲自打了水给提灯把身上擦过,喂水喂不进去,只能取锦帕打湿后给提灯唇上蘸湿几次,方才轻关殿门出来。
楚空遥在外头候了许久,见谢九楼神色阴郁往外走,便跟上去:“再怎么想心硬,到底还是为他掰成一瓣一瓣的。”
谢九楼沿着盘山路扶栏下山,越走,越像往山下那座神庙去。
“做什么?”楚空遥问,“再不高兴,人家庙子没惹你,总不至于砸了它撒气。”
“这话从何说起。”谢九楼道,“我不过是想进去拜拜,给他祈福。”
不多时便进了庙里。
谢九楼接过香,借鼎中香火点燃,对着观音像把香高举额前,闭眼片刻,再插到鼎中。
楚空遥更笑他:“真真是病急乱投医了。素来不信神佛的,如今也拜庙祈福了。”
“以前我不是不愿信,我只是不懂——现在依然不懂。”谢九楼昂首望着眼前高峨的金身观音,仍背着手,转动着拇指处的玉扳指,“神佛本就作为众生的信托而存在,没有众生,神佛便无意义。可他们既是神佛,为何看着苍生受苦,却毫无作为。万千香火,所托为何?”
楚空遥颔首静默,又调侃:“说的是。我看一庙神佛救过的人,还没你打一场仗来得多。你既不信,还来拜他作甚?”
“我本不信,却希望是真。”谢九楼移开眼,心中想到提灯静卧在床的模样,又隐隐作痛,再次望回去道,“若有神灵,纵知命不可替,只盼让我痛九分,他痛一分。”
他说完,久久凝视着这座镀金的无相观音,又喃喃道:“我若当真是你泪中人,就准我赊你这桩悔歉,保佑保佑他吧。”
第77章
二人一路缓行至行宫前,白泽仍安安静静蜷在栏下不敢进去,楚空遥对着它沉吟片刻,忽问:“老头子同我说,那日他告诉你,他曾在永净世见过白泽,你说你不信?”
谢九楼道:“我那时急着去找提灯,只当他那句是玩笑。白泽是山间异兽没错,可观音坐骑,却是谁也说不准的。”
楚空遥笑了笑:“他行走世间两百余年,众人叫他半神,皆因习惯了听他被称作半神。你可知这‘半神’二字,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