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九楼佝头仔细看了,见眼周没伤,方用掌心包着锦帕捂到提灯眼睛上,将血块一点点捂化。
“可按着你眼珠子疼?”
提灯摇头。
谢九楼还是把力度放轻了些。待差不多了,便把手拿开,低下去,凑到提灯眼前,指尖扒着提灯眼角一寸一寸检查。
提灯只看着他。
二人正无言,忽听谢九楼说:“你第一次在无界处,冷得不省人事时,我也是这么照顾你。”
“是么?”提灯含笑,“那时我也这么看着你?”
“你没看着我。”
谢九楼检查完了,坐直上半身,提灯见势抬手一搂,自个儿往谢九楼怀里一翻,脸埋着只露个耳朵出来听话。
这正便宜谢九楼看他藏在头发里的伤。
“你昏迷着,一直在喊阿海海。”谢九楼把提灯带血的头发一绺绺打开,指腹贴着提灯的头皮慢慢地摸,摸到流血的地方便用帕子点涂着擦干净,边擦边轻慢地吹,“你抓着我不放,我哪也去不了。”
提灯像是睡着了,或是装睡着了,一动不动。
谢九楼洗干净锦帕,又去替他擦头发:“那时我不知道阿海海是谁,只当你病迷糊了,在说胡话,呢喃着呓语罢了。阿海海?谁能想到有人叫这样奇怪的称呼。”
“后来……你在床上那样看着我,一声一声地喊我,还把头顶的簪子拔下来递给我,我没接。你那时在想什么呢?提灯。”谢九楼把手探向提灯发髻里的短簪,快要触碰到时,他感觉提灯绷紧了身体。
指尖最终落在提灯的发丝上。
提灯听见谢九楼叹了口气。
“我第一次见你那天,你就跪在大殿中央。”谢九楼说,“瘦瘦小小的一个,不会笑,不会害怕,像是早就去过无界处无数次。我叫你抬头,你看着我,那一眼很是让我惊心动魄。你那个眼神……也像早就看过我无数次。”
“后来我一直想,第一次相遇的人不会那样看着彼此。”他摇摇头,“可我不记得我见过你。我回去躺在床上辗转一晚,回忆自己过去的二十八年——我的二十八年很简单,大多数事情我都记得很清楚,我不记得见过你。我觉得你一定有许多话想对我说,于是过了一天,我忍不住又找你。”
谢九楼把手放在提灯发际摩挲:“我其实只是想见你。我那时……也只是想见你而已。我哪里不懂,不过萍水相逢,见过两面,万不该把人往床上带的道理。可是你……”
他说到这里蹙起眉:“你当时……怎么一直在下面用脚勾我呢?”
提灯咳了一声,谢九楼忙不迭拍拍他的背:“冷?”
“有点。”提灯说着更往他身上挨。
谢九楼把外袍解下来,披在提灯身上,接着絮絮说:“你一被我放在躺椅上,就不停发抖,我摸到你的后背,竟是冷极了,又哪里忍心再动你。结果你……你死死抱着我,不要我离开,撒手我就会消失似的。”
提灯呼吸又舒缓了些。
谢九楼抱着他紧了紧双臂:“那以后那么多年,你时常发冷,有时多看两眼胸前的扳指,也能难过得说不出话,这叫我对这些东西更恨了几分。但你不知道,你最冷时,总是在梦中。”
“很多个晚上,我就这样抱着你,你被魇着了,怎么也叫不醒,发着呓语,牙还打颤,在我怀里蜷成一团,不管我怎么抱怎么捂,你的手脚总是冰凉。”谢九楼看着前方,低低道,“都那样了……你还一遍遍叫着阿海海。你的梦里,也还是找不到阿海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