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二人说有一位了不起的人来了,指名要见我,想来,就是你了。”龙洐意只感觉睁开眼皮都需要极大的力气,说起话来几乎是说几个字就需要停下来喘息一下。
他微微抬眼扫了黑衣人几眼,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干枯却满是老茧的双手,又低低的道:“今日身体有恙,若有得罪失礼之处还请客人见谅……扶老夫去那边坐下,老了,站这么一会,累了。真是老了,老的不中用了。呵,这双手,曾经也是挽过强弓持过长剑杀过敌的,敢想像吗,敢想像吗,哈哈。”
龙洐意让黑衣人扶着自己走入正厅之中的圈椅上坐下,身子不知道是因为太过劳累还是因为夜里的寒气,坐在椅子上不住地瑟瑟发抖。他将双手环抱在怀中,微微蜷缩。
两个甲士也不多言,只是跑出正厅,飞快的从庭院后面抱出两个火盆与一床厚厚的棉被,随后又将厅门紧闭,屋里的温度这才稍有上升。
龙洐意展开棉被裹在身上,双目微合,虚弱的道:“你究竟有什么事……这两个孩子一般不会如此冒失的深夜唤醒老夫。你……”他勉力抬头,用双眼的缝隙朝着黑衣人的脸庞望了望,又道:“你若有事相求,老夫……若能做到,一定帮你。”
两个甲士在一边想要出言告诉龙洐意黑衣人手持黑石军令的来头,却被黑衣人用眼光拦住。二人只能住口,但是心下各生疑惑与不解。
“还是这么老好人。”黑衣人紧缩的双眉自始至终没有本分舒展,他低低念了一句,龙洐意却显然没有听清,刚要发问,黑衣人继续道:“龙城主,我此来的确有意要事相求。”
“哦,那……就是了,请说吧。”
龙洐意断断续续的嗓音就如同嗫喏的呢喃声,听来不清不楚,黑衣人被这毫无生气的音调所摄,愈发的觉得心里刺痛难忍,险些垂泪,不过被他强行忍住,嘴角勉强的露出一抹不知喜悲的笑。
“我想请龙城主秣兵历马,提枪持戟,再战辽狗!还我大周黎民百姓一片完整的沧北江山,不知龙城主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震。
两名甲士呆愣原地,反倒是龙洐意最想反应了过来。
他蓦然睁开了双眼,眼中多了一些什么,起初是希冀,而后希冀之光破碎,转化成了无尽的自嘲与无奈。
“你说笑了,你看老夫……只是一个半截入了土的老头子,又有何德何能再战啊。这天下局势,这战争杀伐,与老夫注定无缘了啊,注定无缘了啊……”
说到最后,他的心情愈加低沉,语气愈加沉重,眼睛也再度闭上。
黑衣人忽然盘腿坐到了地上,他望着圈椅上的老人,放声大笑,“真真是笑话!若是连沧北军第一将军,升天龙部的主人都说自己无德无能,这天下又有何人能称得上是英雄?镇天王阵阵败退,沧北军节节退走,如今沧北已乱,身为曾经沧北军的领军人物之一,座北侯最坚实的后盾,龙城主就真的还坐的住吗!”
黑衣人的话,句句铿锵,斩钉截铁,说的龙洐意心中波动不已,两行老泪无声而流,“你现在与老夫说这些,又有何用啊……老夫只是一个废人!一个废人……还妄谈什么沧北军领军人物,妄谈什么再战啊。”
黑衣人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了,他忽然从地上窜出,扑到了龙洐意的圈椅前,两只手死死的钳住龙洐意的双肩,面目狰狞。
就在两个甲士面露惊容想要拔剑冲上前的同时,黑衣人歇斯底里的喊道:“老哥哥!龙大哥!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看看我啊!当年,你不是这样的啊!”
听到这万分熟悉的称呼,龙洐意显然愣住了,两个甲士也已呆住。
黑衣人抬掌成爪,一手撕开了胸前的衣物,露出了一个深深烙印其上的痕迹,一条湛蓝色的龙,但其龙纹图样与那两名甲士手背上那升天之势的龙纹稍有不同。
相同的是,同样的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一个甲士惊呼出声:“淬天龙在胸!你是七旗营淬天龙主周患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