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不愿意,陆鸢在他面前向来柔婉恭顺,便是不愿意也不会表现得太激烈,更不会言语相抗,她能问出这样的话,显然十分不愿。
许是心中发虚,褚昉竟没因她的不愿意而生气,默了片刻后,说道:“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
陆鸢愣了下,讶异于他竟说要再想想,他向来一言九鼎,容不得别人违逆,今次等这么晚也要说娶郑孟华的事,怎地这么快就偃旗息鼓?
离了璋和院,陆鸢望着茫茫落雪,心神蓦的开阔起来,好似在促狭的细谷中、茫茫混沌里,终于窥得了一线天光。
娶平妻,何必呢?予她一封放妻书,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不是更好么?
陆鸢拢紧大氅,披着雪色回了兰颐园,她想,褚昉总会想到这点的,现下没有说破,大抵是怕她在婆母的寿宴上哭闹。
寿宴前休妻,确实有些晦气,还有卸磨杀驴的嫌疑,他们这些世族最重名声,最怕授人以柄。
···
因着母亲寿宴临近,褚昉不必再进宫当值,一早便去给母亲问安,主动说起娶郑孟华做平妻的事,意思便是暂且放一放,等寿宴过了再说。
郑氏眉头一蹙,厉声问:“陆氏不愿意?”
褚昉摇头:“我还未告诉她这事,是儿子自己有别的考虑。”
“你顾虑什么?”郑氏眉心未展。
褚昉道:“平妻于礼不合,若有心之人拿此事做文章参奏孩儿一本,平白叫圣上为难。”
郑氏心知此言不差,褚昉如今春风得意,得圣上青睐,不知有多少红眼睛盯着他,就等着揪他的小辫子,他果真娶了平妻,虽无关朝堂,少不得生出些麻烦来,若陆氏没轻重再闹上一场,褚家怕是要变成京都的笑话谈资。
“就依你所言,这事放一放。”郑氏妥协地说道。
母子俩叙话片刻,陆鸢也来问婆母早安,例行公事问罢安,又说了些关于寿宴的安排,便没了其他话,正欲告退时撞上了褚暄夫妻,同来的还有郑孟华和一双儿女。
因为娃娃的缘故,松鹤堂很快热闹起来,欢声笑语不断。郑孟华的一双儿女是龙凤胎,都已三岁,冰雪聪明,在众人的逗弄下卖力背了几首长诗,惹得郑氏稀罕不已,搂着人一口一个乖孙,难免就想到自家两个儿媳。
王嫮进门才一年,肚子没动静就罢了,陆鸢进门可是两年有余了……
郑氏看向陆鸢,眼中多了几分嫌厌。
陆鸢身形单薄,一看就是不好生养的主。
郑氏抱着男娃,忽然心念一转,对陆鸢道:“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进门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至今没有动静?”
此话一出,堂上顿时安静下来,谁都没想到,郑氏会当众问出这样的问题。
陆鸢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她明白婆母的用意,婆母在为郑孟华嫁进褚家铺路。
她小门小户,见识浅陋,这些都罢了,连孩子都生不出来,褚昉娶平妻进门无可厚非。
陆鸢沉默不语,郑氏不耐道:“照卿年纪不小了,子嗣上不宜再等,你做妻子的,总该为他分忧。”
言外之意,或退位让贤,或为夫纳妾,总要做些什么。
陆鸢这才恭谨地应了句“是”。
王嫮适时笑着劝道:“母亲,你急什么,三哥和嫂嫂都还年轻呢,尤其是嫂嫂,也才十八,正是大好年华呢。”
这话乍一听是在替陆鸢解围,可当着郑孟华的面说便有些不妥。
郑孟华小褚昉两岁,如今年已廿二,概因嫁人之后过得并不如意,容色有些颓靡,比同龄妇人都不及,更别说与花容月貌的陆鸢比了。
果然,王嫮才说罢,郑孟华看了陆鸢一眼,眼睛便红了。
女娃已经知事,知道母亲红了眼睛是难过了,声音软糯道:“阿娘,你怎么又哭了?”
“没有,没哭,果儿看错了。”郑孟华强颜笑着道。
郑氏见状,既恼恨王嫮口不择言,也迁怒陆鸢冷眼旁观,厉声喝道:“年轻如何,不过空有一副皮囊,以色事人,最是下贱,有何值得说道的!”
王嫮见婆母恼怒,缩着脖子躲去褚暄身后。
陆鸢垂着的眼中掠过一缕冰冷的光,隐在袖中的手掐紧了掌心。
良久,她平静道:“母亲,若无他事,容我告退。”
郑氏嫌厌地连连挥手,一眼都不想多看她。
陆鸢出了松鹤院,咬紧唇瓣,心中劝慰自己:快了,等过了寿宴,一切都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