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悻悻叹口气。
“总之,等他们放完再过去。”
褚昉见陆鸢拿出了那只猴子布偶,正细致地系到灯下,原来那东西不是他的生辰礼物,而是祈福用的。
难怪她一直没有跟他提过,也从没有给他的意思。
但也无妨,那盏灯是他的就好。
贺震想想也是,万一陆鹭本来有意为他祈愿前程似锦,一看到他过去,不定就改了主意,而且他也想看看陆鹭到底要祈愿什么。
明灯冉冉升空,四四方方的灯罩上白底黑字,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清清楚楚。
一面写着生辰八字,一面写着吉祥祝语。
放眼望去,皆是“金榜题名”“步步高升”这类吉语。
贺震目不转睛盯着陆鹭的灯,看到上面的字时喜不自胜,不由呵呵傻笑起来。
那灯上写着:祈愿夫君,康泰亨通,我的生意,四通八达。
贺震笑着拍褚昉肩膀,难掩意外之喜:“将军,阿鹭那盏灯是我的啊!”
褚昉目中无他物,只有陆鸢放的那盏灯,灯下的布偶在风中摇摆,在万千孔明灯中却是独一份的。
他看到灯罩一面写着:金榜题名,康泰亨通。
一面写着:癸戌年六月廿一。
不是他的生辰,金榜题名,也不可能是对他的祈愿。
癸戌年生,她祝愿的那个郎君,今岁二十有二,长她岁。
褚昉望着冉冉高升的灯,拳头紧了紧。
一时之间,所有破碎的点点滴滴汇聚在一起。
陆鸢珍视的那本书,与她字迹九分肖像的著写人,她亲手制作的书签,她最喜欢的那句箴言,甚至,她闺房里那幅《凌儿踏春图》……
凌儿,康凌子……
明明有这么多细节,这么多破绽,他为何从未想过,她心系之人,从来不是他这位夫君?
凌儿,那人曾经亲昵地这样唤她,曾经眉目含笑为她作画,曾经津津有味听她讲四海八荒的趣事,是否也曾与她共乘一骑,游园赏春?
她呢,嫁与他年,可曾有一刻真正把自己当成褚家妇,当成他的妻子?
她不肯为他生儿育女,不惜自请休弃摆脱褚家,都是为了那个男人吗?
年了,她为他妇年,竟对他无丝毫情意眷恋?
那人在她心中,便是如此根深蒂固、不可动摇吗?
褚昉望着那灯,忽然笑了下,拔出贺震随身佩戴的短刀,高高抛了出去,直接将那盏灯横空截断。
人群的惊呼声中,一团火极速坠落,落在空旷的敞原,就着原上的枯草随即蔓延一片,那只布偶不可幸免,葬身火海。
“姑姑的灯!”小侄儿要去救那只布偶,被陆鸢阻下。
敞原上空都是燃着的灯,万一再有不慎落下者,很容易伤到侄儿。
“没事的,上天已经听到姑姑的祈愿了。”陆鸢安慰着侄儿,望向那团火,怎么会落下来呢?
而贺震在褚昉飞刀出去时就震惊地差点呼出声,下意识拉着他远远避走,直到离开文庙一段距离,人烟僻静处,他才敢问:“将军,你为何击落长姐的灯!”褚昉不发一言,推开贺震,引哨唤马,径自驱马离开。
他的怒气突如其来,神色凝重,行事又极其反常,贺震怕他出事,不敢叫他独行,立即打马去追。
回到安国公府,褚昉丢下一句“不必跟来”闪电般跨进门去。
贺震想他左右是回家了,应无大碍,叫人给褚暄传话,让他照应着些,而后折返文庙。
将军抛出去的那把短刀是陆鹭买给他的,他得找回来,万一被陆鹭捡到,他没法交待。
褚昉拿出那本残破不堪的《笑林广记》,一字一句斟酌细读,试图从中找出蛛丝马迹。
她放在心底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褚暄受贺震之托,特意寻个借口找来璋和院,见兄长全神贯注看一本破书,想来无事,便没出声,打算悄悄折返。